说着,他?甚至做了个挥退的手势。
王瑞落于下风的卫士虽有迟疑,但刻在骨子里的服从令他们先后停了手。
沈遐洲冷笑?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被认出不安,只压在王瑞肩头的剑刃向他?颈侧一挑,刀刃的冰冷贴至王瑞跳动的颈脉。
淌下的血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刀刃上带的,还?是真的划破了颈脉,唯有腥潮的血味充斥鼻腔,折磨着人敏感的神经。
王瑞在一点点感受死亡迫近的同时,也终是颠覆了往日对眼前年轻郎君的认知,沈遐洲眼中不断凝起的疯意,还?有所带的卫士,皆是在向他?显露不再?藏的实力,也是在告诉他?
他?是来杀他?的,且也不畏杀了他?。
但王瑞是何等?的心性,即便到了这时也是十?足的野心家,他?在转瞬的功夫厘清王沈两?家的恩怨,沈氏出事并怪不得他?王氏,长公主的死便更怪不得王家,真能称得上错的,也无非是道义上的凉薄。
沈三郎既有这等?实力,但同在洛京许久,都?不曾见他?出手,那必然另有所谋,今日前来怕也非是昔日的恩怨促使。
王瑞沉静道:“贤侄,你我两?家多年姻亲,纵然我王氏多有对不住你之处,可其中恩怨,又岂是轻易能说清的?”
“你我如?今皆困于洛,你有所谋,我也有所图,何不放过?彼此?”
“今日我也可当做不曾见过?你。”
王瑞目光泰然,所言皆意在同沈遐洲表明,两?家姻亲不是不可修复,王氏可弥补,且今日之事他?也能不计较,甚至对他?在洛京所藏的实力也可当做不知。
但退一步之余,又不乏威胁,这是大司农府,沈遐洲若仍旧不收手,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端看?谁人损失更大了。
沈遐洲扯下遮脸覆面,唇角凉凉扯动一下,苍白面庞满是对王瑞的讽刺:“王公好才?能,到此也不忘同我谈条件。”
沈遐洲略一停顿,手中剑刃贴着王瑞皮肉般更刺向前,嗓音更是悠缓平静,“可若我偏不愿放过?彼此”
“王公当何如??”
年轻郎君眸底的赤红扭曲,王瑞有一瞬恍惚,惊奇病弱闻名的沈三郎竟是这样的,这一瞬的惊奇,甚至让他?忽略掉脖颈蜿蜒而?下的血流,他?从沈遐洲身上看?到一直等?待的可能,一种名为再?次破开局势的可能。
这世上便是有王瑞这种极端的政客,他?的野心抱负能胜于一切,他?能在丹阳王蠢蠢欲动时,就愿以族中女郎做最小的牺牲,令丹阳王有南地世家拥护的错觉,助长野心;也能在局势颓倒一片时,适时投向新?帝。
而?此刻,他?便是在沈遐洲身上,再?次看?到了大绥局势改变的可能。
他?这种不折不扣的野心,又何尝不是一种疯?
他?以手推开沈遐洲的剑,深拜一礼:“我愿领王氏一族,囊助郎君,以重修两?族旧好。”
沈遐洲面无表情?收剑,对王瑞这种见风使舵的转向,并无惊奇,他?早就见得此人狡猾,也乐见得王瑞搅入党争,然他?唯见不得王瑞利用女郎,也难以忍受王瑞对女郎的伤害。
沈遐洲怒意肆涌,握剑的手用力得筋络异凸,他?一直在强忍着一剑结果了王瑞,他?想知王静姝到底和?王瑞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王瑞昔日就曾想将王静姝送与丹阳王,如?今没道理在各方都?期待陈雍子嗣的时候,反突然良心发现爱护起侄女了。
沈遐洲也不信女郎给出的解释,荆扬两?州的联结确是够吸引人,但她拿什么令王瑞这样谨慎狡诈之人信服?
什么才?是除共同利益外最可靠的联结
沈遐洲隐隐有个猜测,也疑王静姝瞒了他?,他?不会逼王静姝说,但不代表不会逼王瑞,也不代表他?能放过?王瑞对女郎的伤害。
他?毫无顾忌地闯入王瑞居所,压倒的卫士,即便王瑞不让人停手,也很快会在他?掌控下。
沈遐洲也一直有独身离洛的实力,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给沈二郎成长和?强大的时间,他?要护住的从来不是他?独身,所以他?一直心甘留在洛京。
而?他?向王瑞展示的便是,连同他?背后可能性的实力,他?与陈雍不死不休,已有乱象的北方,再?加个重崛起的沈氏,会如?何?
王瑞作为一个不信任陈雍,又难跳出与吕相、陶敬平衡的野心家,不会看?不出巨大危机下的机遇,也很难不心动。
故而?,沈遐洲对王瑞忽然的转态一点也不惊奇,他?只是控制不住厌恶的心理,控制不住想杀了王瑞。
光是控制杀意就已用了沈遐洲所有的意志,他?抛了剑,盯着王瑞失血又沉眼算计什么的容情?一瞬,嗤声:“两?族重修旧好,可以,也不可以。”
王瑞回神,听出沈遐洲语中的不以为意,他?再?次打?量眼前的年轻人,苍白削瘦,文?弱面皮若不去瞧那双冷冽漆黑的眼眸,倒很是肖似乃父沈照,但他?们是决然不同,他?能瞧出眼前的年轻人,毫无悲悯良善,也毫无宽和?容人。
两?族是否再?修好,眼前的年轻人也根本不在乎。
那他?在乎什么?寻来到底为何?
许是因失血,王瑞深思得恍惚,竟直问出了口:“你要什么?我的性命吗?”
“我还?是奉劝郎君步子有时不要迈得太大。”
“京畿可还?在当今天子的掌控之下,你当死了一个大司农,你能不被察觉吗?”
“还?是你当真有把握逃离洛京?”
“郎君就不考虑考虑你沈氏余下的血脉?”
王瑞本就是习惯了作为上位者掌控的一方,便是一时恍惚,也能转为对沈遐洲的试探,试探沈遐洲的底线和?态度,试探他?的弱点,试探他?是否能有令王氏再?同他?修复旧好的价值。
沈遐洲目中红血丝冷戾,掀眼望人更是扭曲摄人:“大司农莫要一再?激我。”
“我不杀你,你我皆知为何。”
“告诉我,你王氏以什么为联结荆扬两?州的凭证?”
王瑞没想沈遐洲竟连这种隐秘极了的事都?知晓,目中惊讶飞闪,但又很快镇定?,现下的大绥,稍敏锐些的谁不是各怀心思,各如?守财奴一般地据着自己的依仗?
他?泰然道:“何需凭证?皆为利尔。”
荆扬两?州皆为南地,但主要官员也非全是本地世家豪强,就如?王斐如?,也只得別驾,周准倒是好些,可其下也有朝廷下派的钳制官员,以免坐大,众人皆是私下联结,等?待一个或许来或许不来的机会。
既皆为利为己,又何需凭证?
但沈遐洲不信,王瑞不会平白替王静姝着想,尤其还?是那种带着教训意味的别样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