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次定会在药酒里下砒霜的……”阿纯甩不掉不二，只得引他去见白先生，但她依旧不忘腹诽这个胖和尚几句。

二 不二和尚

在蜃城玉犀巷的深处，十月暖暖的阳光照在白石地上，反射出微微光晕。花墙黑瓦，阿纯和不二行走其中，不时有几片苍黄的合欢树叶幽幽落下，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接着轻飘飘地落在他们脚旁。

此时白先生正披着一件青色鹤氅，坐在药铺门口的合欢树下品茶，有好多落叶落在竹制的小几和靠椅上，他也不拂去，只是一手捏着茶杯，闭着眼睛在澄澈高远的天空下养神。

在听到二人的脚步声后，青衣少年缓缓睁开眼来，温文笑道：“不二兄，别来无恙。”

不二也是笑眯眯的：“白先生，见了佛爷我你还打什么官腔啊？”说着他一屁股坐在白先生旁边空出的竹椅上，拈起一块糕点来，也不问主人同不同意，张口就吃，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说我们才一百年不见，你怎么就把铺子搬到这里来了？害得我一阵好找啊，差点误了大事。”

阿纯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一脸嫌弃地看着吃相难看的胖和尚，不屑道：“能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你的酒葫芦空了。”

“阿纯，不得胡言。”白先生柔柔说道，“你进去好生看着铺子。”

阿纯白眼一翻，发出了一声“哧”后，就气呼呼地走进了铺子里，她在铺子里假装忙活着，束起耳朵来仔细听着铺子外的谈话。

阿纯十分不喜欢这个胖和尚，在她做白先生的杂役之前，白先生就和不二认识了，至今为止她也没搞清楚不二是怎样以一个凡人之躯活了千百年光景的。她只知道白先生好像欠了这和尚一个人情，因此不二常常借这个人情来讨白先生的人情。

这个人情千奇百怪，最常见的是来讨要各种药材。白先生也是奇怪，本是一毛不拔的他对这个和尚却大方得很，不二要什么，他就给什么阿纯觉得不二是个讨债鬼，他比她自己还有本事把十二瞬败光。

药铺外，白先生正色问不二：“你误了什么大事？”

不二拍了拍自己空空的酒葫芦，回答：“一嘛，自然是我没有酒喝了，来你这儿讨酒来了。”

白先生淡然道：“这么说还有二了？”

“这是自然。二嘛，就是请你帮一个忙我想让你帮我渡海，”不二伸手一指，指向蜃城外的茫茫大海，“你得帮我一直渡到极东去。”

“极东？”白先生皱起眉来，“你想去……”

“归墟海眼。”不二笑眯眯地帮他回答了。

而与此同时，铺子里的阿纯失声叫道，“归墟海眼？”

铺子外的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失态的阿纯。

阿纯丢了手中一直装腔作势拿着的鸡毛掸子，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间她的眸子仿佛燃起了一团幽绿的火焰，一副隐约的兽面重叠在她粉雕玉琢的少女面容上，连她的声音都带着丝丝野兽的吼叫：“不二你个死和尚，你不是一直在追杀穷奇吗？为什么要去归墟海眼？！”

这也是白先生正想问的，因此他不语，用目光询问不二的用意。

不二呵呵一笑，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我自然是要追杀穷奇的，我也正是为了穷奇才来的……这穷奇嘛，就是跑到归墟去了，所以我才要渡海追上去啊。”

“你是说你把穷奇给跟丢了？！”少女的嗓门突然抬高八度，“你追了穷奇几千年了，就算抓不到它好歹也不能跟丢了吧？！你居然把它跟丢了，还让它跑到归墟海眼去了？！”

“小狼狗儿，跟穷奇的是佛爷我，又不是你，我都不急，你急躁什么？”

“你知道归墟是什么地方吗？”

“自然是知道了。”不二很不以为然道。

“知道你还让穷奇跑到那里去了？！”

“就是因为它跑到那里去了，我才找白先生帮忙啊，不然你以为佛爷我千里迢迢跑到十二瞬来是干吗的？来找你的吗？想当年白虎星君和朱雀星君带领着一十四位星官合擒都擒它不住，你还指望我来找你这只小小的奎木狼吗？”

阿纯火起，竟然气也不喘地说出一个大长句来：“就是因为当年我们一干星官合擒都擒它不住，你才不应该让它跑到归墟去！”

“好了，好了……”白先生打断了二人喋喋不休的争吵，他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久闻归墟生有因果草，我十二瞬的因果草也断货几十年了，这次我就和不二兄去往归墟一趟吧，顺道采些因果草来。”

阿纯听白先生这么一说，十分郑重地提醒道：“先生，这因果草西昆仑那里也有，我们大可去那里采，去那劳什子归墟干什么？！穷奇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不二听到这里乐了，笑道，“小狼狗儿，不想几千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怕那穷奇。”

白先生听了，竟也少有地拿阿纯开起了玩笑：“不二兄有所不知，阿纯自从跟了在下做仆从，在下就不见她怕过什么，唯独这穷奇。”

“你们……”阿纯十分绝望，她看着白先生说，“先生，难不成你要阿纯去另外寻个主人吗？”

白先生优雅一笑：“阿纯莫怕，就算我此次去往归墟，被穷奇害了性命，你我签订的契约还在那里，年限未满，你照样还要为我看着铺子。”

阿纯几乎被戗得吐血，心中暗道：白先生是个奸商。

不二见白先生答应了，十分高兴，说：“白先生，这穷奇的脚程十分之快，要不我们立刻启程吧？”

“不二兄莫急，”白先生缓缓放下茶盏，“既然我们要远行到极东去，必是要做些准备的。”他吩咐阿纯：“阿纯，去拿些纸来。”

阿纯见白先生心意已定，便不好再反驳，只得转身走进铺子里去，不一会儿，她便抱着一沓上好的宣纸出来。她想先生可能是要写字，还将笔墨一并带了出来。

白先生看了一眼柔软的宣纸，摇头说道：“阿纯，我们这次要走水路，可不能用这种纸，你得去拿些不透水的纸来。”

阿纯眼珠子转了转，便又拿出了几张包药材的油纸来。

白先生接过油纸，站在小几前，淡淡地看着小几上摆放的茶具和点心，尔后用手轻轻一扫，将所有东西扫了开去。

小几本就小巧，经白先生这么一扫，上面的东西便通通往地上落去。不二看在眼里，心中骂道，白先生这个败家子，嫌这些东西占地方叫阿纯收起来便罢，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地打碎了，当下便要去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精致的白瓷茶具和点心瞬间就掉落到地上。然而料想中的摔碎声没有传来，只见那些家什闪过幽幽白光，在落地的刹那就化进了光里，消失不见了。

“哟，真是奇了，这白石地也会吃东西。”不二心知是白先生用的“化物为空”之术，也不点破，倒是笑眯眯地开玩笑道。

白先生也笑了，他坐回小几前，修长的手指拈着薄薄的油纸，随便折叠几下，一只秀气的淡黄色纸船就出现在他的指尖。少年看着纸船，问阿纯：“阿纯，你说，有了船，我们还缺什么？”

“自然还缺吃食。”阿纯想也不想就道。

“还有呢?”白先生又问道。

“还有？”阿纯又望了一眼纸船，说，“还有船夫啊。”

白先生点头道：“嗯，还缺这样东西。”说着他拿起剩余的油纸，用手撕出几个纸人来，完成后他自己端详了一会儿，很是满意：“有了船夫，我们便可去往归墟了，但既然要去捉那穷奇，还需要网才行。”

三 花灯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