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犀照?”小道士喃喃自语道。

走在前头的阿纯没有回头,道:“小牛鼻子挺聪明的嘛,竟能看出这是犀照。”

陆之询心中一惊,想不到自己歪打正着。

阿纯又道:“这是镇守北冥海的犀牛神兽的角做的,北冥海你知道吧?那里虽说是海,里面流的却是弱水,弱水上浮不起一片羽毛,所以能取到这犀照的人少之又少。这犀照是世间奇物,燃的火幽而不烫,它的光能把万物的本源照出来,让人知道它们的喜怒。你看,这犀照之光下的世间很神奇吧?”

“神奇是神奇,倒是真让人不习惯,感觉被众人一直盯着一样。”陆之询说道。

“所以说莫做亏心事。人在做,万物在看。”少女摇头晃脑,好似在讲法。

而在另一边,在十二瞬的乌有屏内,那阿鼻地狱中,白先生断去的头颅飞起,就在它要掉落进山下的火焰里的前一刻,又被蜃君长长的触手给接住了。

白衣女子发出柔柔的笑声,将那个俊美的头颅交给罗刹,罗刹再将头颅与白先生的身子接好。

在这阿鼻地狱中,没有死亡,只有比死亡还要恐怖的无尽痛苦。

白先生脸色苍白地喘着粗气,方才断去头颅的痛楚还在,脖颈上却连一丝伤痕都没有。他盯着得意忘形的蜃君,眉头舒展,嘴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你可知你成精万年,我为何偏偏要挑今日取你的醍醐宝珠吗?”

“因为你没脑子,不会挑日子。”

白先生摇摇头,柔声道:“因为,今日是你的死期。你一死,醍醐宝珠就是无主之物,我自然是要取的。”

他的声音温润,却透着森森寒意,以及让人无法抗拒的坚定。

蜃君听闻,眼眸不自觉地一闪,随即她又镇定下来,伸出柔软细长的触手,轻轻扶着白先生的下巴,笑道:“你还在做困兽斗?”

白先生头一撇,躲开那恶心的触手:“我十二瞬做事从来不悖逆天道,我的药材,来之有源,倘若你尚能活命,我绝对不会取你宝珠。你如今只是分出一魄元神来拘我,真身却留在深海中,你以为,真身躲藏在深海之下就没有人能动得了你吗?”说着他顿了顿,又露住了一个笑容,但这一次,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冷得宛若万年寒冰:“蜃君,你可知我为什么这么肯定你会死?因为我便是天道,这三界中任何一物,无论他是神还是仙,都不能背离我的‘道’!”

白衣女子眼中闪烁,似乎有什么在动摇着。她生于海中万年,历经沧海桑田,世间变迁,但她却不知这个白先生的来历,世间没有一人知道他的来历本源,甚至连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六道众生里,没有他的记载,除了知道他一直守着那家名为“十二瞬”的药铺子外,他的一切都是空白!而正是这样的空白让蜃君不安,因为不了解他,便无法用欲望引诱他,只得把他困在自己的幻境里。

“白先生,你又在说笑了。”白衣女子用触角掩住一半巨口,状似羞涩地笑起来,“既然先生如此自信,认为都在先生的掌控中,那么一定能在小女子这幻境中安然活下去了!”说着她挥了挥触角,那些游荡在附近的罗刹都聚集过来,手持钢叉,张牙舞爪地围在青衣少年的周围。

“就让先生你……堕入这无尽的地狱中,享受着永世的苦难吧。”蜃君阴森森地说道。

而同时,那些体形佝偻的罗刹将少年围在其中,已经高举手中的钢叉,在蜃君的笑意中,那些带着倒钩的钢叉纷纷刺去……

“噗”的一声,有刺入肉中的声音,接着鲜血从那些丑陋怪物的包围圈中溅了出来。

蜃君见此情景,不禁笑容洋溢,她抬起一只是触角、一只是人手的手臂,情不自禁地在虚空中跳起舞来。她触角长长,白衣巨口,在这触目惊心的地狱中,她的舞怪异非常。

她边舞边唱道:“人间百余年,富贵攘绵长,生时人上人,死后上天堂!玉帛当衣裳,金银做米饭,日日自逍遥,儿孙闹满堂!美妻娇妾聚成群,丰神俊朗仕途旺!”她越舞越开心,声音也愈加高亢:“醍醐一灌顶,黄粱梦方醒。破裘不遮体,野菜不饱饭,生来比狗贱,死后入狱堂!人生八苦一尝尽,才知百年梦一场,皆虚妄……人生八苦一尝尽,才知百年梦一场,皆虚妄!哈哈哈哈!皆虚妄!”

这一边,女子在尽情地跳舞;而那一边,俊秀的青衣少年已被钢叉刺得体无完肤,血肉横流……

十一 潜海取珠

陆之询和阿纯二人出了十二瞬,行了不久,便走入一个坊中。

“就是这里了。”少女举灯,指着一家普通的小筑说道。

这家小筑同蜃城其他房屋没有任何分别,白墙黑瓦,翘檐上挂着一溜青铜小铃铛,黑色的木制大门,门上贴着对联和福字,两旁挂着红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穆”字。

“我们不是要下海吗?来这儿干什么?”陆之询疑惑,阿纯带着他走过了大半个蜃城就是为了拜访这家的主人?

“当然是来找渡海人的。不然你一个凡人,我一个星官,怎么入海?”阿纯挑眉问道,然后叩响了那家小筑的门,“穆大哥,在吗?”

过了不久,那家门幽幽打开,露出一条小缝,从里面伸出半张脸来。

那是一个少年,长得十分俊俏,只是肤色白皙得有些透明,甚至连青色的血脉都透了出来,他穿着平常人家穿的粗麻短打,神情老实,在看到阿纯后他的脸瞬间就红了,躲在门后踌躇地问:“啊,原来,原来是阿纯啊,找、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纯笑眯眯地道:“我想和我朋友下海去,今日不是蜃君吐珠吗?我也想下去采点精元来。”

那穆姓少年羞涩一笑,后结结巴巴地答道:“阿纯若要精元,何必亲自取?知会穆远一声,穆远、穆远为你拿来便是……”

“那不是劳烦穆大哥?穆大哥这次只需带我们到海底便可。穆大哥,你说好不好?”

“好,只要阿纯说好,那自然是好……”少年一脸通红地答道。

陆之询抱着剑站在一旁,一脸僵硬地斜睨着两人,不语。

不一会儿,阿纯和穆远双双朝陆之询走来。穆远还是红着脸,搓着手朝小道士招呼:“这位小郎君,我们这就走吧,莫要误了时辰。”x|

陆之询此时穿着白先生的衣裳,穆远自然没有认出他是道士,陆之询没有多言,只是凝神望了他一眼后就跟随着两人朝海边走去。

夜色凄迷,海风呼啸。

本是满空璀璨的星辰不知何时隐遁了,若不是阿纯手中掌着犀照,此时的大海就是一片模糊的墨色,只能闻到一股腥味,并听到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汹涌水声。

穆远朝阿纯一望,两人用眼神会意后,少年便“扑通”一声跃入水中,只听水花阵阵,少年再无踪影。

阿纯扭头看了陆之询一眼,犀照幽绿的光线照得她的脸色有些阴森,陆之询只看见她露出虎牙不明所以地一笑他心中一震,不知为何,本能地就想跑,哪知后领已经被阿纯牢牢攥住了。

“上路吧,别耽误了时辰。”

这是陆之询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丢进海里之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入海的一刹那,陆之询本能地屏住呼吸,却发现了海水迟迟没有浸湿衣服,他好奇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大气泡中,他正慢慢地下落,接着,一只巨大而透明的水母轻轻托住了他。

那水母宛若一顶巨大的伞,上方托住了他,下方则抽出了许多柔软的透明触手,那些触手带着五彩的光斑,一闪一闪地在水母的脉络中游动着,那些荧光投射于幽深的海水中,显得水母宛若一朵会发光的花儿,在黑暗中缓缓浮游着。

当陆之询还在为这种奇景惊奇的时候,阿纯也已经跳入海中,她慢慢落在水母的背上,一手端着那在水中尚能燃烧的犀照,一手拍了拍大水母,道:“穆大哥,我们启程吧。”???

“好。”那只水母又是十分羞涩地应一声道,然后便轻轻滑动着柔软的伞缘,朝深海中驶去。

犀照的光线较之陆上倒更是亮了些,幽绿照亮了大水母的四周,阿纯趺坐在水母上,闭目养神,陆之询不好打扰她,便睁大了眼睛观望着这幽深大海。

上天入海,这对修道之人来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而今,他一个没有几分道行的小道士却有幸潜入深海,让他不由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