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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真相
一楼客厅里,所有的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圆形的螺旋水晶吊灯只开了最昏黄的那档灯光。
俞然坐在对着大门玄关的一把木制椅子上,也许是今晚气温骤降,又或是因为从内心里涌出的寒意,他此刻正发着抖。
季少白注意到,给他披了一张薄毯。然后自己站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支银灰色的精致手枪。
俞然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你要杀了我吗?”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季少白重复着俞然的话,神情有瞬间的茫然,“也许我想,至少你应该知道思远哥是怎么死的?”
又或者,只是想在最后,把一直压在心底的这些事找个人说说,而俞然作为俞思远的儿子,是再合适不过的倾听者了。
“宗老师不是说,我爸他是死于帮派间的争斗吗?难道不是?”
“表面上是,但那只不过是假象。”季少白回忆着,“这一切的起因都源于这个地下组织。当年,我知道季杰和秦义仁不可能同意参与这件事,便私下接触了四指儿,拉他入伙,后来逐渐形成了由政、商、义联三股势力把持管理的局面,由于人员复杂,管理出现了很多疏漏。有人为了方便,开始偷偷在城市或富裕的村镇寻找目标,那段时间失踪儿童数量急剧上升,终于引起了注意。那时,我差点就暴露了。”
“然后呢?”俞然急切地问道。
“然后,我万万没想到,在秦义仁内查的时候,季杰帮我顶了罪。”季少白说到这里,话语间却没有丝毫感激,反而带着嘲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季杰。
“那时,得到亲生父亲重视的喜悦甚至盖过了会被发现的恐慌,那段时间我都在为避免他受帮会处分而奔走,这让我忽略了很多事情,以至于没注意到他发现了思远哥的卧底身份。”
俞然:“你早就知道他是卧底?”
“嗯,那又怎么样?思远哥不会背叛我,不会害我,我只要,只要不让他知道我做的事就行了。”话是这么说,但季少白越说越小的音量,暴露了他最后一句的心虚。
“可是,季杰他不懂,他怕思远哥知道我的事,他怕一切功亏一篑,他怕我狠不下心,他私自买通了当时敌对帮派的人杀了思远哥。”说到这里季少白忽然笑了起来,那笑不似他平时那般温和,而是夸张又带着狰狞,那不是来自于心底的畅快,而是每每回忆起来,都带着对命运的嘲讽和不甘。直到笑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才堪堪止住,只余通红的双眼。
俞然一双杏眼瞳孔骤然收缩,房间里好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时鸦雀无声,眼角有泪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话还未问出口,俞然就已经明白了。对于季杰来说,杀了一个卧底,来保全自己的儿子,这是理所当然的。
季少白的胸前口袋里放着一张纸,那是一张复印的纸张,颜色已经发黄,但却保存的很平整,如果俞然看到上面的字,就会发现,那上面是俞思远工整的笔迹,而第一行的日期正是他被杀的前两天。
九年后,当季少白再说起时,俞然仍能感受到那每句话背后饱含的痛苦,他忍不住质问,“现在你还觉得你做的这些都值得吗?都是对的吗?”
“对或错已经没有意义了。九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后悔。”
我为什么要去妄图改变那些无关人等的命运?他们所有人的命在我眼里都抵不过一个俞思远。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因果,也许这就是给季少白最大的惩罚,但是被牺牲的人不应该是俞思远。这是俞然此刻所想,也是季少白多年以来,无数次午夜梦回惊醒后对自己的反复鞭笞。
“即使我了结了季杰,从警方手里把那杀手抢回来,再千刀万剐。可是,还不够...”季少白说着右手捂着心口。
九年了,他终于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他暗中帮秦义仁和严议员牵线,终于等到严议员得了势,足够能将姓金的拉下马。所有参与过的人,一个都不能逃,都要给俞思远陪葬。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他不会希望你为了他杀人的。”尽管内心因为季少白的坦白而震惊不已,但俞然仍斩钉截铁地说道,希望以此试图唤回季少白的理智。
“我知道,但是他们都该死,而且我已经按思远哥希望的那样,把搜集的所有证据都给了姓严的。他为了自己往上爬,为了帮他当议员的爹打压对手,想必一定会好好办这件案子。”
俞然不知道该抱着何种心情面对季少白,他的父亲因季少白而死,可季少白又为了替俞思远报仇杀了季杰。他也无法想象,季少白九年来一直背负着这些仇恨是怎样生活的,那看似平静温柔的外表下,内心又藏着多少深不可测的算计。
俞然神色复杂地看向季少白,忽然意识到,全程季少白都没有提到过秦璟墨,那么,他又说等着秦璟墨是什么意思呢?
“你让秦璟墨来做什么?”俞然警惕地问道。
“我说过会解决你的问题。”像是为了应和季少白的话,话音刚落,大门从外面被推开,秦璟墨身着黑色风衣走进来,看到坐在椅子上安然无恙的俞然,暗暗松了口气。
同时,季少白站在俞然身后,抬起了手里的枪,抵在俞然的太阳穴上。而后一抬下巴,“知道怎么做吧?”
秦璟墨将门从里面反锁,掏出大衣口袋里的枪,弯腰沿着地板滑到了两人中间,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摊开双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你对我有不满,大可以冲我来,不要伤害俞然。”
季少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伤害思远哥的孩子。”
季少白说着,一手钳制住俞然的肩膀,同时将枪头调转对准秦璟墨。
秦璟墨当然想过季少白不太可能伤害俞然,多半是为了引他来,但是就算有一丝不确定,他也不能拿俞然来冒险,此时听到了季少白亲口说,才算稍稍放了心。
“好了,俞然,是时候做出选择了,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一晚上巨大的信息量,加上刚刚第一次被枪抵着头,俞然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脑子更是混沌一片,不知道此刻季少白让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季少白得不到回应,继续提示俞然,“如果你不想他以后再缠着你,我现在就帮你解决他。”
话音刚落,俞然被惊吓得睁大了双眼,哽咽地不断摇头,“不要,不要杀他。”
那温柔的嗓音还在他耳边蛊惑,“没事的,不用有负担,璟墨他啊,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他手上的人命数都数不过来,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秦璟墨确实很可恶,一直将他禁锢起来,不让他上学、也不让他回家,还总是强迫他做那些事...一瞬间秦璟墨那些恶劣行径都窜进俞然意识里,“可是,”俞然颤声回答,“那也不能杀了他啊。”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季少白说,“今天他不死,回过头他还会关着你,那时候就没有人帮你了。”
“不会的,他其实不是坏人,秦璟墨你告诉他,你以后不会再强迫我了对不对?你告诉他啊!”俞然焦急地向秦璟墨打着眼色,让他配合自己先安抚季少白。
可秦璟墨却像没看到一样,板着脸回答,“我不能保证。”
“你看。”季少白笑道,“璟墨他啊,是不会为了活命就撒谎妥协的。”
俞然简直拿这两个疯子没办法,心里的焦急盖过了刚刚的恐惧,一想到季少白有可能杀了秦璟墨,几个月来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在脑海中争相浮现,那个生气的、发火的、怒吼的、得意的、温柔的、失落的、受伤的、沉沦情欲的...秦璟墨带着种种生动表情的脸,与眼前正在急切担忧地看着自己的高大男人逐渐重合。
虽然他不想承认也不想告诉任何人,但离开秦家的这半个月里,他总是会想起秦璟墨,尤其是每次夜里醒来时,身上少了紧紧箍着自己的厚实手臂,身侧少了带有火热温度的身体,他只觉得周身冰冷,不可抑制地怀念那个温暖的怀抱。诚然,他想要脱离秦璟墨摆布的心没有动摇过,但不可否认的是,秦璟墨的强硬霸道让他恐惧的同时,对方的爱护和重视也给了他久违的安全感,他对秦璟墨充斥着复杂又矛盾的感情。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任季少白杀了秦璟墨。
“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即使他,”俞然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片刻后似乎下定了决心,继续说,“即使他会限制我的自由,我也愿意。所以求你,求你不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