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下旨后,此事便已成了定局,杨窈若要与宗室子们一道进学,而且上至授文的大儒,下至学骑射的师父,都必须单独将所准备给杨窈若的课业拟定给赵夙瞧。
如此一来,消息想不走漏也难。
更为离谱的是,接下来赵夙毫不避讳人,直接用皇帝仪仗出宫,带着杨窈若前往前朝嘉南公主府邸。
那地方从他回来前就在加急修缮,早就是能住人且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样子了,早早引起建安各家的注意。今日他又如此大摇大摆带着杨窈若出宫,得到消息的世家及臣子们,都在揣摩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年轻女郎是陛下的私生女?
第 37 章
建安几个世家家主和消息略灵通些的高位臣子, 都在家中揣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明目张胆让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乡野少女上宗室, 且曾经是作为挑选储君而找出来的各家宗室子弟上的学堂,这点怎么想都不对劲。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有力的佐证, 赵夙带杨窈若的去可是前朝嘉南公主的荒废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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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南公主是谁, 那是前朝皇帝最疼爱的女儿, 凭一己之力差点登上帝位,虽说最后功败垂成, 但她的彪悍让史书都不得不记上一比,否则压根解释不清前梁曾经牵扯数千贵族及宗室之死的宫变。
当时, 活下来的只有前梁后来的最后一位皇帝梁悼帝,他当时才七八岁, 躲在井里侥幸得生, 也就捡了便宜当起皇帝。
所以陛下暗示的很明显嘛,先是要让年轻少女如宗室中的男子一般, 上有可能问鼎储君位的宫中学堂,再把差点以女子之身夺得帝位的嘉南公主府邸赐下。
足见有两点含义。
一是年轻少女乃是陛下私生女。
二是陛下有意立自己的骨血做下一任皇帝,哪怕是女子他也决意如此。
想想陛下虽因些不可提的缘由, 不肯娶妻,更不肯征女子充盈后宫,但男子欲念总是说不准的, 陛下年少时可也是恣意潇洒的五陵少年, 该有的狂悖之事一样也没少做, 后来是遇到那件事后性情大变,就此修身养性了, 但以前指不定就有露水姻缘,就此生下那位带回宫的年轻少女。
算起来,兴许是陛下世上现存的唯一的血脉了。
各家都有了定论后,又开始盘算另一件极要紧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假使陛下当真有意立皇太女,他们是同意还是誓死阻拦呢?
可真叫人为难啊!
而今风气开放,不论是被兼并的几国,还是其他残存的国家,几乎都有过女子执政的时期,以女子身垂帘听政,身份是太后、皇后,入朝时却自称为朕,说起来和女帝差的也就是一层名正言顺的身份。倘若陛下执意要立皇太女,与礼法不合,却未必没有胜算。
只是……
来日的事总说不准,万一年轻女子是个扶不起的呢?那可就赌得满盘皆输了。但若是胜了,再有自己家的子嗣,那可真是绵延百代的福泽了。
一时,建安各家心思浮动。
好在赵夙不知道,他兴许能猜出来,但却不会知道的如此明晰,否则怕是要讥讽盛怒了。
嘉南公主府邸一事,确实只是为了哄杨窈若的开心,顺带打消她的疑虑。
至于跟宗室子弟一道在宫中上学,则是她与赵央发生矛盾,被骂没有教养的时候,主系统突然颁布的任务。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突如其来的任务了,甚至主系统还极为大方的给了整整三个月的寿命。赵夙能明显感觉到看似无情的主系统对杨窈若应当很偏爱,所以才会在她被人欺负时想迅速为其找回脸面,为此连给他的寿命都气到毫不吝惜了。
主系统掌握他的生死,他对主系统的了解却不多,而今发现它的不同,赵夙反而沉着
忆樺
了许多,有偏颇才有弱点,他总能发现制衡的破绽。
路上,赵夙大马金刀坐在马车中,毫无拘谨,闭目养神。
杨窈若却好奇极了,她前段时日刚进过一次建安城,这回再次出来,仍旧处处新鲜。
与沿途诸多城池比起来,建安当真是最为繁华富庶所在,而且沿街不少建筑崔巍宏大,许多高耸的画阁朱楼,处处是碧瓦红墙、雕梁画栋,青灰色屋檐高展,端庄肃穆下,又不乏线条的极致毓秀风流。光是瞧着这些建筑,她脑海里就会浮起名士手持玉柄麈尾,仰躺在露天驴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驴,而后狂悖大笑。
完完全全满足她的刻板印象!
士人高歌,蕴藉风流。
她双手叠着放在窗上,瓷片般白皙俏丽的脸依托在手臂上,时不时半边脸倾靠,毫无顾忌的欣赏沿途景色,心思活络涌动,兴奋难掩。
不怪她如此放肆,和赵夙同乘,他用的又是帝王仪仗,沿途几乎都是静街,即便有人,也多是俯身行礼,压根没人能看见,也不敢抬头窥视帝貌。
她现在别说把头伸出去,让斑驳的树影打在白皙美丽的脸上,就是往地上撒金子也不会有人发觉。
正好日头渐消,午后疲阳,阳光照在地上如流波粼粼,她伸出手,光就被她捧在手心,好似舀其一汪黄澄澄的泉水。光再照射到她的脸上,将她逗得大笑,璀璨明媚。
赵夙睁眼,见到的恰好就是如仙子误入凡境,嬉戏清澈日光泉的一幕,干净纯澈、无忧无虑,连笑声都是纯粹的。毫无疑问,他始终强劲平稳搏动的心恍若被骤然劲握,呼吸凝滞,不敢惊扰眼前光景分毫。
纵使如何抵抗,也终究堕落沉沦。
打破这一切的是马车的停下,赵夙始终稳坐,杨窈若却欢呼一声,喜笑颜开的喊赵夙,“到了到了,快下车!”
说完,她就想要下去,结果才掀开车帘,地上放的却不是踏凳,而是匍匐在地上的太监。
杨窈若虽然不会蠢到在封建社会高呼人人平等,但倏然让她适应踩人当凳子,也是极难的一件事,她还做不到那么快适应这个时代的一切尊卑微贱。
于是她便停住了。
可她又不敢直接喊人拿踏凳来,如若说了,是随了她的意,焉知小太监不会被管事的迁怒怪罪,认为是他没有服侍好主子,否则怎么旁人做主子脚凳的时候都好好的,就你出事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杨窈若的心一紧。
好在她聪明机变,没有将目光停留在小太监身上,假装是自己忽然起意,进马车把赵夙拉了出来,她笑吟吟道:“你才是皇帝,得你先下车,我不能逾矩!”
赵夙人高马大腿也长,上马杀敌都自如,下马车自然从来不用太监做凳子,甚至连踏凳都不必要。杨窈若喊他,他便也好脾性的先一步上前,只是轻轻摇头,目光里全是并不生气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