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飞黄腾达,就是要诛九族了吧。
至于龙骧卫鄙夷不屑的目光, 那更是没什么好讶异的了,都说天子门生,龙骧卫亦是天子一手挑选的亲卫,里面每个人都是好手,身经百战,陛下各个能叫出名字,在建安出了名的傲气,只听陛下的,其他人哪怕是王侯公卿也断不会给好脸色。
倘若说有什么值得怀疑的,那便是怎么会有一辆马车?
不论是陛下,还是龙骧卫,都不需要马车的存在。至于陛下民间纳美更不可能,朝野皆清楚,他不近美色。与先前陛下秘密出行相结合,莫非是什么不出事的高人谋士?陛下亲自去延请?
吴良兴骑马跟在后面,于心中思索,并觉得自己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可以告知岳家此事。
他需要备下厚礼,对这位高人示好吗?会不会显得太功利?要不从小事开始试探一二?一路上,吴良兴都在心中反复思量琢磨,毕竟陛下不是那么好讨好的,在陛下眼里,军功才是硬道理,可也不能只懂得埋头杀敌,他若是不攀上王氏这么好的岳家,仕途也不会如此顺畅。
吴良兴摸了摸络腮胡子,暗自揣摩。
路上毫无波折,顺利回到了营地,而进了营地后,赵夙就不让吴良兴继续跟在他后面,将人遣回去了。
杨窈若的马车虽引起些惊异,可靠近赵夙营帐的都是心腹所在,最近的一圈更是被龙骧卫所拱卫围绕,可以说密不透风,连只不姓赵的苍蝇都难以偷飞进去。
等到下马车后,杨窈若并没有多等,赵夙直接指着自己对面的一顶营帐,原来赵夙早在出发前就准备好了杨窈若的住处。
不仅如此,在龙骧卫们充当杂役,替杨窈若搬东西时,属于她的营帐内,有两个妙龄女子翻帘出来,对着赵夙和杨窈若行礼。
她们一个穿湖蓝茶花团纹半臂月白色襦裙,眉毛眼睛又细又长,孱弱风流的意蕴神态,另一个穿绯红宝相花重瓣图案半臂鲜绿襦裙,眉毛略粗,五官较深邃些,像是有胡人血统,长相英气。
在拜见过赵夙后,又见她们向初见的杨窈若行大礼,声音郎朗。
“婢子颦月,见过女郎!”
“婢子武英,见过女郎!”
杨窈若连忙喊她们起来,却见她们接下来都站在了她身后,低着头,一动不动,似乎随时等她的驱使。
杨窈若来这个时代也算有些时日,但她还真没使奴唤婢过,也不觉得多舒服,反而像是有虱子在背上爬,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求助似的看向赵夙,文秀的眉眼写满为难二字。
赵夙微微颔首,有安抚她的含义。他并不觉得安排两个婢女照顾杨窈若有何不对,只以为她是尚不适应,于是道:“她们都是照顾你的人,我不在时,有何不便都可以喊她们为你排忧解难,倘若……”
他的目光挪到杨窈若身后的两个婢女上,目光冰冷,仿佛并不是看活物,与对杨窈若的宽容温和截然不同。
赵夙的‘倘若’二字甚至不必特意凌厉,只是停顿一二,口吻淡漠,就已经叫人不寒而栗,“奴大欺主,叫人拖下去便是。”
轻飘飘几个字,甚至没有见血,可属于帝王的漠视凛冽,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杨窈若心头一跳,她用新的、全然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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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打量赵夙。
他无疑是仪表堂堂,龙章凤姿,万里难寻的好相貌好气度,威仪峨峨,可是也无疑很难与杨窈若印象里对她百依百顺,认错包容的系统赵夙重合。
她先前在马车里听到“陛下”二字,压根没有什么被欺骗的愤怒,反而觉得新奇和有意思,赵夙竟然是皇帝,那她许愿的范围不是扩大了很多吗,想想就心潮澎湃。
她这个年纪,有点小虚荣再正常不过。
可是,直到此刻,她才对“陛下”二字背后所带来含义有了除却表象以外的理解。
并不仅仅是象征着权力财帛,还有……生杀予夺皆在君心的难测。
尽管知道很不应该,也知道赵夙从未伤害过自己,但杨窈若心头还是免不了涌起奇怪的心思,她有些害怕变成皇帝的赵夙,也有些防备。
所以当赵夙看向她时,她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了与他的目光对视。
赵夙,他自然是察觉到了。
他每日里与多少老谋深算的人精周旋,杨窈若的心思,哪怕她可以隐藏,在他眼里也一览无余。赵夙并未觉得失落或愤怒,相反,他很平静,因为早在吴良兴当众喊破时,他就已经料到了她可能会有的反应。
如今,也只是在意料之内而已。
无甚好担忧的。
赵夙亦没有说破,更不曾施加压力,他假做不知,对杨窈若却照旧轻言轻语,“沿途乏累,你先歇息,我还有不少积攒的军务政事要处理,晚些我再来看你。”
杨窈若小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点头,“嗯,你也记得多歇息。”
虽然心中有些其他念头,但二人的确算是一路互相扶持,感情是不可能一下就被割舍完的。而且赵夙的态度太坦然,坦然到杨窈若心生愧疚。
她不清楚赵夙知不知道她刚刚萌生出的心思,不知道的话她心生愧疚,知道的话……她要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了。
眼看赵夙渐渐走远,杨窈若突然喊住他。
踟蹰许久,她捏住衣摆一角,鼓足勇气抬头道:“今日把剩下几篇背完就可以了吗?”
这还是她罕见的主动提与课业学问相关的事。
赵夙丰神俊朗,回头时笑微微,目光微垂,“嗯,阿若今日好生勤勉,晚食可有想用的?”
一言一语,好似又回到了过去的感觉,赵夙口述,杨窈若跟着念或听课,得到许愿值就可以同他商量要许愿吃什么。
因而,杨窈若也短暂忘了刚刚的惊惧,她歪头,早上赵夙亲手为她梳好绑上的小铃铛跟着摆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清粥!倘若能配上有滋有味的硬菜就更好了!”她这一路上净吃点心了,可也没办法,路上赶得急,有水和点心都算不错了,哪像赵夙他们,都是啃比石头还硬的饼子,有些龙骧卫嘴上都长泡了。
但他们也真是坚韧,从未听过有人叫苦,连本该金尊玉贵的世家子李司阶都没喊过。杨窈若都坐在马车里了,自然是更不敢喊苦,偶尔赵夙也会在她坚持不住的时候,从马车里接出来,直接抱上马,护着她策马一会儿,免得叫她憋屈狠了。
回想起此事,对于‘陛下赵夙’的恐惧防备又消散了一些,身份可以骗人,但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无处不在的关怀骗不了人。
赵夙听她的口气分明还是和之前一样的馋嘴小孩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