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窈若回到宫里后,完全将此事抛之脑后,她压根不准备答应赵麓,只是郁卒着继续进学,期间赵麓表现得以往一般无二,她也就彻底将其忽略且不往来。
但这依旧不能掩盖她的心痛,进学时日才休息一日,那样大好的时光却被自己浪费了,毫无快乐回忆,变得一塌糊涂,每每想起,她都觉得心痛。颦月她们却以为她是因没结交到手帕交而伤心,毕竟从游园赏花开始,她便郁郁寡欢了。
主子的事,她们是断然不敢拨弄口舌的,但却可以想想法子哄主子开心。
正逢征召的女官入宫,按照规矩,六司女官每年这时都应当向皇后献礼,但因赵夙宫中连妃嫔都未有,所以一直作罢,而今有杨窈若在,她虽不是皇后,却是公主,宫中除却皇帝以外品阶最高的人,按规矩,献礼公主也不是不行,前朝便有公主代行执掌宫中权力的前例。
好巧不巧,那位公主正是嘉南公主。
况且,这种不涉及朝堂的小事,以杨窈若的身份是不会被人抓着不放的。
但颦月不会擅自做主,她问过杨窈若后,才答复的六司。
杨窈若是抱着万事皆可的心情答应的,正好也换换脑子,免得自己整日礼琢磨一些乱七八糟的。她坐在案前,用力摇脑袋,试图把烦恼全都摇出去。
可惜收效甚微。
六司献礼勉强算是件大事,也是向主子们表明新入宫的女官们必定会秉守本分,兢兢业业的决心,所以当日杨窈若还穿了重大节日才需要的朝服,甚至连凤冠都戴上了,静坐高台,底下则是六司的女官,整整齐齐的低头站着。
打头向她献礼的便是司珍房,许是因尚宫是司珍房出来的缘故,所以隐隐在六司有为首的趋势。
既是司珍房,送上的自然也是与首饰有关的珍宝,是一顶巧夺天工的凤冠,能作为献礼送上的自然不是凡品,雕刻纹饰复杂不说,还用上了点翠,凤尾色泽艳丽鲜亮,如同真正的凤羽,前头凤凰衔珠,亦是颗足有鸟卵大小的珍珠,圆润光滑,毫无瑕疵。
纵然是被赵夙用好东西堆出眼界的杨窈若也免不得震惊,但更震惊的在后头。
王掌珍手捧托盘,亲自跪下奉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叫杨窈若震惊的是她在递上时,触碰了自己的手,分明夹有纸张,而且她说完祝词后,做了个口型,杨窈若看得清清楚楚,是“赵麓”。
在杨窈若心神俱惊时,忽然有太监高声,“陛下驾到!”
下意识的,杨窈若把握在手中的纸藏进了袖子里。
等赵夙的明黄色圆领袍出现在视野里时,她惊觉自己的做法不够对,越是容易引起猜忌的隐晦之事,越应该坦明不避讳。
第 49 章
杨窈若看着明黄色的袍角走进视野, 逐步变大,众人都跪下向他行礼,她也起身了, 但是被赵夙扶住,他对她一向宽泛和煦, “你起来做什么?”
他不止一次听杨窈若抱怨礼服多重, 还有头上的凤冠, 少说得有十几斤了。当日册封礼结束, 他去看她时,她累得直不起脖子, 一直让人按脖子和额头。
后来……
是他悄无声息接手的,明明手感差了那么多, 从柔荑变作粗粝的大手,可她当时已经昏昏欲睡, 只觉得颦月何时变得那么会按了, 从额头到洁白柔皙的脖颈,一点点用力, 一点点摩挲,舒服得她喟叹一声,进入梦乡。
也就不知道, 他是怎么从轻按变作垂眸摩挲她的脸颊,带着浓郁的情意,克制而灼热。
那日鎏金松鹤香炉青烟袅袅, 模糊了二人的身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想, 他快不知自己对她的情意能克制到几时。
诸多思绪, 不过在转念之间,他的动作不停, 稳稳地握住她瘦弱的手腕,将她扶稳,免得叫头上凤冠带累跌倒。等她坐下后,赵夙也不麻烦,仍让她坐在自己身畔,另喊人搬了一副案几给自己。
他温声道:“手怎么这般冰凉?酷暑已过,莫要贪冰,多喝些温茶可比冰碗要消暑热。”
“怎么可能。”杨窈若不信,谁家好人夏日喝碗热腾腾的茶是为了消暑降热?
在这些日常相处的小事上,他们观念差异不可谓不大,时有矛盾,好在赵夙总有办法,看似退让,也能叫她不太过分。
故而,他没在此事上继续纠结,选择聪明的就此结束话题。
赵夙将目光挪到司珍房献上的凤冠,他到底自幼钟鼓馔玉,又当了皇帝数年,眼界阅历绝非常人能比,见到如此世所罕见的珍品也只是轻轻颔首,淡声道一句,“尚可。”
他看向身侧躬着腰侍候的袁公公,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记得库房收着顶前朝孝昭文皇后的凤冠,取出来重新翻炸,再送去昭元那。”
孝昭文皇后,是史书可载的贤后,与昭帝感情甚笃,传为佳话,那顶凤冠更是巧夺天工,工艺繁苛,凤冠上足足镶嵌了一百二十八颗珍珠,在当世可寻的凤冠中,亦属翘楚。
能在司珍房的女官,古往今来,见过的宝物数不胜数,自是知道有多珍贵。本来她们献上的凤冠还算耀眼夺目,是难得珍品,可被这么一衬,就成了萤虫与明月,顽石哪敢同宝珠争辉。
明眼人都清楚,陛下这是不满意她们献上的宝物。
司珍房的女官皆面色惶恐,为杨窈若献上礼物的掌珍更是白了脸。
赵夙的确不满意,东西虽尚可,却担不到她为难自己盛装出行的程度,故而接下来的物件,他并无一样夸赞,始终语气淡漠,辨不出喜怒。
众人都在心中暗道,怕是陛下今日心情不爽利,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也只能小心伺候。
只是杨窈若宫里的宫人们挂念她,生怕她不小心触怒陛下,素日里公主与陛下相处向来是没大没小,谁也说不好陛下会否迁怒,到时候怕就不妙了。
情浓时弥子瑕分桃卫灵公是为爱重,年老色衰时分桃驾车都成了罪过。
可见情谊易变,怪不得人心猜忌忧惧。
所以没人认为帝王的宠爱能得长久,也自然而然就当心杨窈若犯上,会遭到陛下哪一日喜怒无常的变脸,到时候连他们都要跟着吃挂落。
好在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赵夙的不悦仅仅是因为心疼杨窈若,自是不可能对她发火。
倒是杨窈若,原本的兴致勃勃似乎从赵夙进来开始就消失了,始终没个笑脸。
赵夙察觉到了,等这场声势浩大却并没有好结局的献礼结束后,他陪着杨窈若回到她的新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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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殿,宫人在为她拆除发髻时,赵夙就在屏风外坐着等。
等她换了身舒适的藏青色襦裙褪红色披帛出来时,人显得精神多了,仅仅是用步摇松挽着发,玛瑙做的眉心坠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耀眼彩光,本就灵动的眼睛好似多了点璨然光芒,愈发夺目。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永远生机勃勃,活泼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