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一股酥麻的触感从耳畔顺到刚硬的脊背,叫人情动难忍,他猛然握住她力气小到似在捉蚂蚁的手,沉着声应道:“好!”

杨窈若欢呼一声,不住的恭维赵夙,好话和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还帮他认认真真的锤了半刻的肩,许是她的力道够,明明天气渐凉,屋里还摆着冰,可赵夙还是热得额间生出薄汗,呼吸粗重的隐忍疼痛。

好在杨窈若没什么耐性,加上心里记挂着事,满脑子都是明日出去要做什么,穿什么衣裳,带什么东西,心神不宁,更是发觉不到他的不对,草草敷衍了一会儿后,就欢欣雀跃的和他打招呼离开。

她甚至连食盒都没提,留给赵夙慢慢品味,害得他一个人在御座上平复了足有大半个时辰。

出了朱红漆金的大门后,杨窈若就直奔自己的屋子,兴奋的张开双臂,弯着眼睛大喊,“昨日湖水蓝半臂和月白色襦裙,还有还有,前两日云锦织就的鹅青孔雀蓝的石榴裙,对了!那身朱红青绿的十二破间裙也拿出来……”

她一甩手,“哎呀,算了,总之那些艳色侬丽压箱底的衣裳都拿出来,我要好好挑挑!”

杨窈若几句话,成功叫整个侧殿人仰马翻,开箱取衣裳的取衣裳,摆首饰的摆首饰,连带着什么鞋袜都得备好,主子挑衣衫定然是一整身啊,否则怎么见人,就连专司梳头的宫人都开始在心头数些好看的发髻,搭什么衣裳能合适。

不试不知道,真开了箱笼,才发现短短几个月,她的衣裳快能堆成山了,竟有七八十套,什么形制的都有,不拘浓丽淡雅活泼青嫩,常服朝服,这还只是搬出来合天气的,不提前头闷热的时候,那些单薄的夏裳。可以说,她几乎每日都有一身新衣裳,且身身布料都用得极好。

也就是阖宫上下除了赵夙,便只有她一个主子,怎么奢靡都不为过,她便是一日两身衣裳又能如何,怎么都比前朝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要来得节俭了。

况且赵夙当真是皇帝里头节俭的翘楚了,他自己的龙袍能穿到袖口磨损,而且除却先头几次宴请杨窈若,他自己平日里用膳不过四道菜,就连祭祀、年节之类的大日子,宫中需宴请宗室,也多是饮食清淡,席上最多有道烤羊肉,甚至连一桌半只都没有,每人仅仅片上一盘。

有一年最是离谱,每人案前竟只有一碗薄粥,几个粗面蒸饼。

赵夙还美曰其名,不可忘却祖宗先辈之艰辛,所以他们还都得吃完,以至于每年宫中宴请宗室的前几日,宗室中人都是一脸苦相,没人敢趁那前后招惹他们,吃得不好,脾气差着呢。

他甚至下令,每月里宗室至少需得有三日于皇庄劳作,待到收成时,赵夙同样会‘大方’的把收来的粮食送回各自府邸,收成最少的会罚俸一月,收成最多的能在祭祀时多分得一盘祭拜过先祖的福肉。

当然了,他只是对自己和宗室们苛刻些,对有功之臣和有才能的人还是较为体恤的,每逢年节,都会命宫人送去烤好的肉和一些布帛跟米。

虽然那些布帛多是前一年积攒下来的,但好歹证明了赵夙的心意,他本可以全都交由宫中采买在他的默许下卖给商贾的,却还是留下了一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大方吗?

总之,在得知了这些人人皆知的辛密后,杨窈若一度怀疑过赵夙不娶妻不纳后宫很可能是因为太抠,舍不得财帛。

不过,杨窈若这个离谱的念头,其实也有不少人起过,甚至有臣子上折子劝谏赵夙,子嗣为国本,不应为节俭而苛刻,至于赵夙的批语……自然是没有,因为他压根没有送回去,直接把人家折子留下了,但他也不曾发作惩处就是了。

好在赵夙对杨窈若简直像是被夺舍了一般的大方,都不需要她用自己的许愿值,便一日日开库房赐东西。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他节俭的好处了,库房里稀世珍宝堆得到处都是,许多宝石珍珠和各处进贡的器物都积了层厚厚的灰。任由杨窈若取用,随着天色节气来换摆件,以至于杨窈若有种在玩真人版装饰屋子的游戏的快乐感。

也算是她枯燥平静的古代生活里的一点乐趣了。

所以她当真是好生挑了一番,愣是从中午折腾到点上灯烛才挑了一应东西,连明日里要送什么都备好了,只待一醒来,立刻就能梳妆打扮。

夜里躺在床榻上,她都不自觉面上带着笑意,双手托着洁白如玉的脸颊,手肘放在枕头上,打量着窗外被婆娑树影和薄纱床帐挡住的一弯明月,娇小柔软的脚丫子还在左右碰撞,兴奋得不行。

她呀,脑海里忍不住畅想明日的场景,连不小心眯过去后,睡梦里都在盈盈甜笑,眉眼俱欢。

她要出门玩啦~

纵然昨日折腾到半夜才睡着,可天刚一蒙蒙亮,毋需像往日上学那样,需要宫人来唤,她自己就睁眼起来,精神奕奕,哪像是刚睡醒的。

颦月本在屋外指使宫人打扫呢,结果听到里头的动静,惊了一跳,顾不得杂事,给一旁随侍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便急急进去。

结果她进了屋子,便看见杨窈若蹲在地上,正数着盒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四、五、六……”

她这回出宫,不仅要去惠风居吃赵骁生辰的席面,还准备一起去他家游园,其他宗室子弟们也去,他们也会带着自家妹妹一道去。

杨窈若委实紧张,她没有和她们见过面,只是从宗室子弟的口中知道了些喜好,但想着若是送东西至少是善意,而且能拉近关系,所以跟颦月商量了许久才挨个定下来。

早上起来以后,没由来心慌,生怕自己缺漏了,所以重新数了数。

颦月伺候杨窈若有段时日了,对她了解更甚往昔,所以很清楚她其实和普通的小姑娘没甚差别,有点懒散骄纵,甚至骨子里很胆怯,只是能在关键时候装装样子,她甚至十分缺乏关爱,所以更加渴望这些虚无缥缈的情谊。

时日久了,除了主仆情谊,颦月多少有点将杨窈若当做家中年纪小的亲妹妹来看待,服侍得更体贴更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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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颦月一眼看出杨窈若的心思,她非但没有阻止,还半跪下来,陪着杨窈若一起数了三遍,确认无误后,给还是心存犹豫的杨窈若提了主意,“殿下若实在担忧,不若婢子再备上三五份,若是有缺漏,或临时多了人,也得以应付。”

杨窈若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好好!这个主意好!”

颦月这才将杨窈若安抚好,再给了武英一个眼神,让武英送热水上来替主子洗漱,之后摆了早食,服侍着杨窈若吃完后,专司梳头的宫人开始替她梳头。

这一回可不比之前上学,可谓是精细上心,光是用篦子通头都通了五百下,更别提用的刨花水等等,每一处都是精细巧思。

既要不显得太过刻意,又要一眼瞧过去与众不同,偏偏杨窈若还未及笄,思来想去,最后定了梳百花分髾髻。头顶有两处分股,用镶暗红宝石的金钏固定,发髻边是吴地新进贡的丝绒宫花,垂于肩上的髾尾则似燕尾,灵动娇俏,又有少女风姿,且髾尾系了朱红绣鸾鸟的丝带,行走时丝带垂摆,落于腰肢,自显婀娜。

等杨窈若从仪驾上下来时,便是达到了宫人们辛苦冥思的效果,与往昔相比可谓是耳目一新,素日里见惯了她的宗室子

弟们站在惠风居二楼上,一个个都看得痴了。

满目盛景都不及眼前,姿色美丽,冠绝当代,明明是不那么显风姿的半臂襦裙,可穿在她身上照样出众夺目,耀眼婉丽,身上的明媚活力宛若集百花之娇美,不可直视。

她仰起头,金灿辉光正好打在脸上,肌肤白到近乎透明,恍如春华,貌美惊世,若神女下凡嬉戏,既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美,亦有率性自然的天真。

杨窈若手置于额间,挡住了耀目灿然的日光,瞧清了二楼栏杆前站着的人,她不由浮起大大的笑容,同他们打招呼。

看痴了的又何止是那些素日里交好的宗室子弟,周遭也都是高门郎君,尽皆痴看。毕竟杨窈若虽未乘公主仪驾,可排场也不小了,身穿常服骑着高头大马的龙骧卫,随侍在马车两边的太监宫女,再怎么穿着普通,宫里出来的人气派仪度是万万掩不住的。

所以甫一出现便频频引人侧目,心里惊奇这是谁家的女郎出门,这么大的排场,恐怕至少也得是五姓七望里头极为得宠的女儿。

自从杨窈若被封了昭元公主,加上陛下的种种偏爱行径,以及各处传闻,一起在宫中进学的宗室子弟们早就互通有无,认定杨窈若恐怕是自己的堂妹/族妹/表姐,所以虽然被美色震撼,但伦理很快让他们清醒醒悟,并且油然生出兄长的责任感,一个个指着那些疑似觊觎堂妹的‘浮浪郎君’,瞪眼龇牙,面带威胁。

若不是怕动静太大,怕已经指着人家的祖宗八代开骂了。

杨窈若还未等说什么呢,一顶长及脚踝的幂笠就被戴在头顶,遮住了窥探的目光,也遮住了她清明的视线。她本想回头和颦月交涉,但一见颦月板着的脸,顿时明白不成,好在就是门槛前的一段路罢了,戴幂篱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