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Bruce“哦?”了一声,思索一会儿,饶有兴致地笑道:“看来世界是真的小。对,他是我曾经的室友,我们......”他收起笑脸,仿佛在慎重选择词汇,终于缓声说:“我们有着非常深厚的友谊。”

潇尧看了他一会儿,附和道:“世界真的很小!对了,他不久之前刚到这座城市来过。你俩应该聚过吧?”

但 Bruce 却摇头:“没有。我们已经十好几年没见过了。彼此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指指相册,又说:“不仅他,这里面的所有人,我都没再联系过了。”

他的左手搁在桌上。这一次,他并没有戴那串阴沉木手串,蜿蜒的疤痕顺着桡骨一直蔓延到小臂背侧。他喃喃道:“人总是要定期清理一些过往。太繁重了,就不知道怎么过下去了。”

说完,他合上相册,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潇尧,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明亮:“跟我说说,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事。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潇尧与 Bruce 目光接触的瞬间,内心突然涌起丝丝缕缕异样的感觉。她无法明确解释那些感觉,仿佛既微妙又复杂。她惶然觉得,虚空中某扇看不见的门正无声洞开,股股穿堂冷风从另一个世界“嗖嗖”吹向安静的房间。她感到一些离别、甚至是死亡的悲恸,却又始终是模糊不清的。

但即便如此,隐藏于她生命中的那些离别与死亡,也游过漫长的时间线,与此刻 Bruce 赋予她的莫名悲恸,达成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她脱口而出:“Bruce,你经历过亲人离别吗?”

潇尧一边说,一边走向书桌对面的躺椅。那是她接受催眠治疗的地方。她坐到躺椅上,抱膝缩成一团,下巴抵着膝盖,安静地说:“我从来没了解过你的过去。你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离别吗?”

Bruce 的语调毫无波澜:“每个人都经历过离别。”

潇尧“嗯”了一声,毫不在意对方的敷衍,自己却变得认真起来:“Bruce,我要跟你说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的好朋友 Jie 知道一部分。但是,我现在打算全部告诉你。虽然我也说不清原因。总之,有人分担一下我的经历,我会轻松不少吧。Bruce,请你认真倾听,这个故事非常、非常漫长。”

第七十五章:归途

潇尧的故事讲完时,天色已蒙蒙亮。她讲得很慢很仔细,往事的细节如同首尾相衔的鱼群一样在脑海里贯穿,任何一条小鱼都不曾被遗漏。

她原以为,自己至少会有那么一两次,捕捉到 Bruce 暗暗吃惊的表情。但是,一点都没有。Bruce 的面色始终是平静的。他抿着爱尔兰威士忌,直到周身散发出淡淡酒味,目光却愈发明亮。但是,他对潇尧的陈述,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直到潇尧最后一个字尘埃落定,两人沉默相顾,Bruce 才淡淡地问:“所以,你瞒着我,做了很多、无数多违背公司规定的事。是这个意思吗?”

潇尧哪怕心情再忧郁,一时也啼笑皆非:“Bruce,你关注错重点了。”

Bruce 叹了口气:“也是。去他的规定。我早该退休了。”他停顿一会儿,安静地看着潇尧:“你跑到那老头儿面前,妄想铤而走险,用不完整的证据威胁他,套一点他的口风?”

潇尧无奈地点头:“谁说不是呢。可惜被你们打断了。”

潇尧诉说了她生命中最深刻的故事,却偷偷改写了故事的结局她并没有提到那个以硬盘为载体的“暗器”,没有提到“暗器”里隐藏的黑市毒气。当然,更没有提到自己以身入局,以身死去换取大仇得报。

果然,Bruce 思索了好一阵,给出客观评价:“你这个计划吧,不是我说你,实属雷声大雨点小。绕了一大圈,最终竟不过想让人亲口承认。你还不如一直用你的‘倒卷云’窃听下去。潇尧,不是我说你,你这次的行动,有失水准。完全是在用战术的勤奋,掩盖战略的懒惰。”

他一如既往的戏谑而尖刻。

潇尧也不打算争辩。反正邢长滨不会死心,必定还会再“请”她的。她下一次接触到硬盘,绝对会稳准狠,不带一丝犹豫!

晨光投进书房,带着早春的温柔色调,书房中泛起一层暖色光彩。潇尧浑身轻松,好像经历完一场漫长的沐浴,彻底洗涤了过去的沉重与狼狈。她轻盈地走到 Bruce 身边,握了握他的左手,手指甚至还划过那些伤痕,温和地说:“Bruce,我真的该走了。请你把我的故事收在心底,忘了或记住,都随你。我们各自走好。希望你一切顺利。”

Bruce 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各自安好。也祝你早日完成心愿。”

邢长滨接到 AstraInsight 公司高层打来的电话。这一点倒是令他没想到。

对方跟他约了时间地点,表明要将此事“彻底解决”。

星期三一大早,邢长滨在保镖陪同下,走进了 Bruce 位于远郊的山涧别墅。

Bruce 开门见山:“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瞒董事长,像我这样的打工人,平日最怕的就是公司突然出现人事调整,让你顺应系统变革。偏偏干我们这一行的,又不像干别的,我今天这点成就,当真是经历过刀口舔血的。”

他缓缓摘下左手手腕的阴沉木手串,将一道道可怖的疤痕展现在老人面前,似笑非笑地说:“可以说,公司今天的业绩,有一半是我任职这几年打下来的。就这么被卸磨杀驴,换谁都不乐意。我这么说,您是否认同?”

邢长滨朗声笑道:“阁下果然是个爽快人。如您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屈居人下,受这样的窝囊气。老朽不才,愿尽绵薄之力,助阁下摆脱眼下困境。”

Bruce 伸出右手三根手指:“三千万,一口价。自此之后,你我两清。真心祝愿杨董事长老当益壮,宏图大展。”

邢长滨的眼里猛地迸发出阴鹜冷厉的光。

Bruce 却谈笑自若,毫不在意:“杨董事长千万别冲动。您可以大致估算一下,这三千万换来的收益损失比。或者换个说法,这件事要是咱俩谈崩了,您再估算一下收益损失比。这么一想,或许您就想开了。”

说着,又抬眼看看屋顶四周,闭目露出怡然的表情:“我不比杨董事长,有钱请那么多保镖。我们这种小人物,想要自保,只能依靠冰冷冷的现代设备。我有时候真的很怕它们不受掌控地私自上传录像。这年头,个人隐私都是无比珍贵的。”

邢长滨盯了他良久,终于一咬牙,挥手令身后保镖将那台电脑和硬盘送到 Bruce 面前的办公桌上。

保镖都退到屋子边缘,邢长滨走到 Bruce 身边,让 Bruce 把硬盘里完整的证据链呈现出来。

Bruce 垂眼盯着那只硬盘,眼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彩,蓦地,他快速拿起硬盘,放进右手边的抽屉,关紧,又快速锁好密码锁。

他笑道:“不必介意这个。这就是个虚张声势的东西。不瞒您说,硬盘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抬手,用右手食指轻轻叩击自己的太阳穴:“剩下的东西,都在这里。我们的证据究竟还有哪些,是怎么获得的,现在由谁保管,又要通过什么方式扩散出去,这一切东西,都在这里。”

说着,他主动对邢长滨伸出右手:“杨董事长,接下去的时间,希望我们真诚地、真真正正地合作愉快。”

张国华敲开徐冰洁家的门时,徐冰洁正在洗头发。

那一头及至腰背的丰厚长发,与十五年前没有任何两样。不得不说,她保养得非常好。如果穿上殷红的收腰长风衣,她仍旧和十五年前一样亭亭玉立。

张国华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开口,就说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卢嫣说了,你和董珊珊的红色风衣,都是她从国外带来的,送给你们两人的礼物。那晚你穿过‘独木桥’,从詹姆士医院绕过去的,对吗?”

张国华临到退休,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世上绝大多是事情,所有事情,都是吃天赋的。刑侦更是如此。他自己绕来绕去,推来推去,到头来都不及何慧辰身边那毛头小伙儿的一次头脑风暴。

那个叫陈璟和的小伙儿,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主要矛盾。

经过排查,警方最终锁定了一个叫“周思可”的男孩。这个男孩曾经与潇书砚同住在省三医院泌尿外科三科,甚至还在很长时间之内,住过同一件病房。后来,周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某个凌晨时分,竟然从住院部八楼与后勤楼相通的连廊处,不慎掉落下去。省三医院为此赔了家属一大笔钱,连当夜三科的值班医生和护士都给开除了。

在走访徐冰洁之前,张国华已经调查过省三医院当年的医护人员,尤其周思可的主管医护。主管医生告诉张国华,周思可那孩子确实是患有严重肾病,需要移植,不过也算他运气好,等来了合适的肾源。可惜,在移植前夕,遭遇了那种事情。

张国华询问,难道没有怀疑过他杀?警方也没有调取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