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潇尧把 Jie 当成自己人,也便不控制情绪了,懊恼地说:“那些人太狡猾了!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他们清空了记录表。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Jie 也大为震惊,但很快又安慰潇尧:“可能也就是避避风头。风头一过,他们还会正常运作的。你再等等看。再说,如果警方真的彻查,保不准也能查清那些钱最终被谁‘接’走。”

潇尧很快调整了心态。Jie 说得不错,事情并没走到死路。只要耐心等待,还是有点机会的。

与 Jie 通话不久,又有电话打进来。这次的电话令潇尧一夜未眠。

打电话的人,是她在伦敦找的顶级私人侦探。为了付这笔劳务费,她花光了自己这两年省吃俭用存下的全部积蓄。

私人侦探说:“您想要的那家画廊的详细资料,目前已调查完毕,我会立刻把资料发送给您。当然,按照您的要求,其中也包括画廊的实际拥有者,他的个人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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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附骨之疽

1988 年秋,覃文臻将搜集到的最后一文件袋证据寄给了警方。彼时,她的养父覃浩勇已经正式被警方逮捕。

离开邮筒时,天上飘起小雨。雨丝很细,伸手出去几乎感受不到雨的存在,树叶上有水汽袅袅上升。秋风扫过时,那些早已枯败的叶子便承受不住,争先恐后坠落下来,湿淋淋的小路上很快铺了薄薄一层。

覃文臻深深呼吸一口空气。秋雨中的空气,腐败的冗余的遮掩物被清理殆尽,沁凉开阔的气息划过天边薄云,凌空而下,一切都变得清透而流通起来。

她和唐月明并肩行走。唐月明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同时罩着两人。两人谁也不说话,走过泥泞曲折的小路,穿过深邃蜿蜒的巷道,走向僻静而宽阔的柏油马路。身后是长长的足迹,长得根本看不见尽头,一如她们这两年一起走过的路。但无论多漫长的痕迹,雨水一冲,便消失不见了,直等迎接下一轮的脚步。

一直走到公交车站,覃文臻才小声说:“唐姐,谢谢你。是你救了我。”

“是你救了我”,这个短句藏在心里许久,却因为根植得过于深刻,始终无法从喉咙里冒出来。而今天,在她已经完全做好乘风破浪去往远方的准备的时刻,她终于用最平静的口吻,将其吐露出来。

她一直挽着唐月明的手臂,唐月明则拍拍她的手背,言辞之间充满赞赏和鼓励:“不,我做得很少。重要的事情都是你做的。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勇敢机智的人,只不过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覃文臻想想过去两年的经历,心中不禁充满悲怆。原本那样破败残缺的一个人,是怎样一点一点,重新将那些破洞和缺损填补起来的啊!就像将沸腾的铜水浇铸入复活的铜人,每一次的完善,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灼烧和剧痛。

她原本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完成如此巨大的任务。当然,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正好赶上了这样一个变革的好时节。她的任务,只是镶嵌在更为宏大的警方行动中的一个小环节。但谁说这个小环节就是微不足道的呢?它可能是燎原的星星之火,可能是引发海啸的一次蝶翅煽动。总之,她做到了。在唐姐的帮助之下。

覃文臻突然开始落泪。她把脸埋进唐月明的颈项中,悲伤地说:“唐姐,我真的要走了。以后我就成一个人了。”

唐月明却笑道:“傻姑娘。怎么叫‘一个人’?咱俩又不用去坐牢。你记住,只要我们是自由的,我们就总有机会见面。”

说话间,覃文臻抬脸,突然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瘦小中年男人。男人看上去正在等车。她盯了男人一会儿,男人终于发现了她。与她对视的一刻,男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招招手,算打过招呼,却快速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覃文臻拉了拉唐月明的手臂,提醒道:“唐姐,快看,那是陈亮!”

说着,便抓起唐月明的手,两人一起穿过马路,快步追了上去。

覃文臻高声对那男人喊:“陈亮!你别走!”

陈亮不得不停下脚步。两人追了上去,覃文臻紧声追问:“那个人,邢长滨,他被抓了没有?那么多证据,他不可能逃脱!”

邢长滨,她花了两年时间,让自己得以不经历剥皮抽筋的痛苦和撕心裂肺的羞耻感,完整地说出这个名字。那些被覃浩勇强行送过去受尽屈辱的日子,那些被无形狗链拴着的地狱生活,唐装、刀疤,这些词汇成为她生命中永远的禁忌......是唐月明反复告诉她,错的不是她,是那些坏人,哪怕下地狱,也该那些坏人去下,她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如此,她才慢慢恢复了对抗那个人的勇气。

对于覃文臻和唐月明的计划来说,陈亮其实是个关键人物。正是因为陈亮的帮助,才让她们顺利攻克了不少难关。当然,陈亮也不是自愿帮助她们的。覃文臻周旋于黑白两道权贵之间时,搜集到了这个看似老实的小官的一些把柄。

听着覃文臻火急火燎的提问,陈亮只是垂头不语。覃文臻急了,扑上前去抓陈亮的袖子,表情微微扭曲起来,双眸中似有火焰灼烧。她哑声问:“邢长滨呢?他是不是已经在牢里了?你肯定知道的,对吧?他判得怎么样?枪毙吗?”

唐月明在一边劝解,让覃文臻放轻松一点,要相信法律的公正。唐月明的话,更让陈亮不知该如何应对。良久,他嚅嗫道:“我也不算特别清楚。我也是听说的。好像邢长滨手底下有几个人,被判了好多年。有一个叫王强的,你肯定知道,大小眼儿,青面獠牙的,被判了十五年......”

覃文臻似乎从他的话里悟出了什么,她愣愣地松开手。风猛地增大,从反方向刮过来,唐月明手中的伞被吹得翻了过去。唐月明手忙脚乱地整理雨伞时,覃文臻就那么呆滞地立在雨中,半晌,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下去,幸亏被唐月明及时扶住。

覃文臻泪如雨下,悲愤地摇头:“这怎么可能!他犯了那么大罪,还杀过人!怎么可能逃脱!他他他,他不可能不被抓!”

陈亮重重叹了口气,也开始劝解她:“想开一点吧。他身边那么多人都被抓了,以后想必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这个人吧,比别人都要狡猾很多,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唉。”

覃文臻无力地问:“他现在人呢?”

陈亮摇头:“不知道。该顶的罪,都有人顶了。不知道他现在跑哪里去了。估计警方拿他也没办法。”

唐月明追问道:“那邢长滨身边的人呢?徐辉?钟小凯?这些人呢?”

陈亮挠着太阳穴回忆一会儿,犹豫着说:“好像钟小凯也进去了。徐辉嘛,徐辉......这人我没听说过。要不你们自己去警察局打听打听吧。”

陈亮摸一把已经开始谢顶的头发,神色变得怅然,又有几分烦躁:“以后我也帮不了什么了。我现在的处境,估计你也知道。会不会被打回老家种地都说不准。以后你自己保重吧。后会无期。”

2017 年清明节,潇尧竟然在国内见到了 Jie。

Jie 回国处理一些合作项目,而潇尧也恰巧去那座城市出差。两人约在一家当地特色农家菜馆吃晚饭。

Jie 来晚了一刻钟,跟潇尧解释说,他去放长明灯时遭遇堵车,在半道被堵了许久。

潇尧微微笑道:“你也放长明灯?”

Jie 帮她倒茶,低声说:“总有些人需要祭奠。一些人祭奠老人,一些人祭奠孩子。”

潇尧听他说“祭奠孩子”,不知为何,心下一阵悸动,竟立刻联想到他十几年来未曾摘下的熊脸手表。随即,心里泛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悲伤之感。

菜一道道上来,潇尧却没了胃口,她说:“Jie,你跟覃姨熟悉,你知道她以前的经历吗?她出国之前的那些经历?”

Jie 说:“知道一部分。毕竟我以前帮她心理治疗过。但她大概只说了一部分。还有那些最痛苦的,应该都在‘潘多拉’里。”

说到这里,他看了潇尧一眼,问:“怎么了?你对阿臻的了解,肯定比我多。她以前受过很多苦。她过得太不容易了。”

潇尧把从那个伦敦侦探那里得来的消息,全部告知了 Jie。

那家画廊的真实所有者,是一个有着英文名字的华人。侦探确实名不虚传,调查出了那个华人颇为完整的背景。

潇尧说:“那个人名叫徐辉。我在‘潘多拉’里看到过这个名字。90 年代之前,他一直跟随一个叫邢长滨的大人物。邢长滨是个恶棍,原本该像覃姨的养父一样被关进去的,但后来他找了一帮人顶罪,再兼自己早留了后手,竟然顺利逃脱了。之后便没了消息。”

她盯着 Jie,面孔被窗外投来的车灯映照得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