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往了,他还定期给你生活费?”
“他是个有情义的人。觉得我陪了他十年,把最好的青春给了他,他应该对我负责。”
“你刚刚不是说,那些钱是你做生意赚的吗?”
卢嫣的眼睑狠狠颤了颤,声音已经低不可闻:“我刚刚说错了。是他给我的。”
张国华的语调波澜不惊:“我再问一遍,你的男朋友徐辉,跟唐月明的案件,究竟有哪些联系。卢嫣女士,通过刚才的对话,希望你能明白,你并不是警方的对手。你现在唯一能争取的,就是坦白从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请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你的男朋友徐辉,是不是那次事件的主导者或参与者。”
审讯室里的时间变成千斤重担,压在卢嫣身上,令她有种强烈的濒死感。但她最终还是摇头:“徐辉跟那件事没有关系。”
“徐辉现在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好几年不来往了。”
“你最后一次跟他有联系,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他又在做什么?”
“是 2015 年。那时他在海南和广州穿梭,时不时还出国去。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什么生意。”
“你是他女朋友,你会不知道?”
“他很少对我谈起他做的具体事项。”
“好。等会儿给你纸和笔,你把从你认识徐辉以来,他在什么地方,大致从事过什么事项,尽可能详细地写下来。”
对于徐辉这个人,张国华和他的组员仔细讨论过。按照徐冰洁的说法,卢嫣曾亲口承认,徐辉做着一些“别人不敢做”的生意。张国华的组员表示,仅凭这一点,并不足以把徐辉归为重点嫌疑人。可能徐辉做的生意并不合规,但目前也没有证据表明,那些不合规的生意就跟器官贩卖相关。
但张国华对此却有自己的看法。他仔细调查了卢嫣早些年的工作经历和银行流水情况,包括其在国外的经历。卢嫣大专辍学,之后并没从事过什么正经职业,也没有做生意之类的赚钱经历,账户中却始终有不算少的进账。那些进账,有不少能非常直观地看出,就是从徐辉的户头转过来的。也就是说,卢嫣一直是被徐辉供养着的。这样一个被供养的“金丝雀”,作案组织有什么理由看上她呢?就算看上,以徐辉提供给她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完全犯不着为了一万块钱去拼命。
这么看来,有一种可能性极大卢嫣从事的违法活动,原本就是她的男朋友兼金主徐辉指使的。
张国华脑中浮动着“徐辉”这个名字。说实话,从他最初查到“徐辉”这个名字开始,就总觉得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感。他使劲捋了一把颅顶的头发,抬眼的一瞬,仿佛看到一团隐隐的光芒在不远处闪烁,他心知那是真相的光芒,他为此产生难以抑制的兴奋,却又更加疑惑,忍不住喃喃自问,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张国华办完事,从市中心打车时,竟然遇到了潇尧。
潇尧从探望过杨采洁之后,这些天一直逗留在这边。可能是工作需要。
张国华主动招手:“你好,潇尧。这么巧?”
潇尧微笑着问:“这么晚,您还没下班?”
张国华索性不急着回去了,问道:“潇尧,有没有空?我请你吃个晚饭。你仔细跟我讲讲,你所记得的有关杜彦佳和杜泽生的事情?”
潇尧露出无奈的表情:“您怎么还在查这个?”
张国华只能苦笑。
他刚刚完成的一场调查,又帮他增添了巨大的信息量。
他去找了曾经锦福小区的售楼销售。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张国华自己都没报多大希望。但偏偏他做成了。他找到了曾经售卖 9 栋 808 室那个女销售员。女销售员如今已是一家地产公司的销售部主管。对张国华寻访的问题,她竟真的还有记忆,主要是因为锦福小区 9 栋 808 室是她职业生涯中售出的第一套房子,对她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纪念意义。
女销售员告诉张国华,当初那套房子,是一位姓杜的先生买下来的。她的直属领导亲自发话,给了杜先生一个很大的折扣,比市场价足足低了百分之二十。原本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交房那一天,陪杜先生过来的,还有一个男人,杜先生唤那个男人“徐兄”。杜先生说,多亏徐兄帮忙,才让我占了这个大便宜。徐姓的男人大方地说,自己和这个房产老板是好朋友,老交情了,打个折扣是非常容易的事。
至此,张国华终于将徐辉和杜泽生联系在了一起。他原本以为杜泽生和卢嫣有关系,但真相是,杜泽生可能与卢嫣无关,却与卢嫣的男朋友徐辉有不算浅的交情。而这也让张国华意识到,可能有一条隐秘的藤蔓,那些他原本认为毫无关联的事情,都诞生于那条藤蔓。
张国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饭庄,诚恳地对潇尧说:“去坐坐吧。就当叙旧也好。跟我讲讲你的同学杜彦佳,以及她的家人。也可以讲讲你最亲近的人,覃文臻女士。”
第四十九章:逝者
潇尧跟张国华吃了一顿晚饭。席间,张国华说起覃文臻的事,无尽唏嘘。他说:“你的覃姨啊,当初还是可惜了。”
他给潇尧斟了杯茶,又承诺道:“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会一件件处理。你覃姨的事情,我追究还是要对你有个交代的。”
潇尧小声说:“好的。”
她的声音是柔和的,却没有任何波澜,从中听不出什么伤感或怀念。这又让张国华联想到她现在的职业。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孩。
然而,当话题进行到杜彦佳和杜泽生身上时,潇尧却给出了令张国华惊心的线索。
潇尧说:“杜彦佳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曾经拿到过她的日记本,里面提到过一些有关她父亲的事。”
张国华的整颗心立马悬了上去,追问:“日记本在哪里?”
潇尧说:“在我家。我当然不会随身带。但是,那几页我拍了照片。您可以看一下。”她打开手机相册,递给了张国华。
日记的内容呈现在张国华眼前
“......她就是我爸的情人。客观得讲,她长得不如妈妈好看,气质也没有妈妈优雅。但喜新厌旧是男性的本能吧。我质问她为什么勾引我爸,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廉耻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比我更悲愤。她恶狠狠地说,别以为你爸是什么好人!他做的那些肮脏事,哪一件都够让他坐穿牢底的了!你回去问你爸去......”
张国华把那几页日记,一字不漏地来回看了三遍,终于长嘘一口气,眼前又开始闪烁那团真相白光,晃得他微微眩晕。他喃喃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日记?”
潇尧说:“我送她妈妈去疗养院时,帮她妈妈收拾东西,阴差阳错翻到这本日记本的。”
张国华皱眉问:“你怎么不去报警?”
“报警?”潇尧好像听到什么无厘头的笑话:“就这么点内容,拿去报警?张队长,如果报给你,你会怎么说?一本日记,几句赌气话,报什么警?报警捉奸吗?并且奸夫淫妇都已经死了。”
张国华被她问得无言以对。确实,他说报警,只是站在目前已经重点怀疑杜泽生的基础之上。换到一个月前,他对器官贩卖案尚没有任何认知、对杜泽生也没有任何怀疑时,如果潇尧真的拿这本日记来报警,他会作何感想?
潇尧安静地看着他,眸中好似交错着一些微妙的内容。张国华心里立刻一揪,明明没有喝酒,脸却蓦地一烫。他为此既感到好笑,又极度地羞愧。潇尧的目光,明确提示着他职业生涯中那一道羞耻的符号。
当初覃文臻去报警时,警方最终也没有什么作为。潇尧拿着那条“父母危险 跑”的短信报警时,他张国华不是依旧没有慎重起来?
而他现在,竟然有脸责怪潇尧“怎么不去报警”。唉。
无论如何,潇尧提供的日记照片,对张国华的调查来说,都是不小的进展。对于杜泽生这个人,张国华目前已经形成了一条初步的猜测链。杜泽生利用得天独厚的优势,参与了器官贩卖案,还因此得到犯罪组织的奖励(比如锦福小区那套打折的公寓),而这也成为他的情人董珊珊手里的把柄。董珊珊利用这个把柄,要挟杜泽生替她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