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问，何慧辰立刻警觉起来，反问：“‘当亲生儿子’？”

其实这个猜测，已经存在于何慧辰的心里了。但此刻得到证实，仍旧让她忍不住暗暗惊诧。

李蓉这才道出了实情。

原来，当年李蓉将瞿屹鸣介绍给李洁时，李洁对这个来自农村的穷小子并不感兴趣。李洁喜欢的是市文工团的一个大提琴手。但瞿屹鸣却对如花似玉的李洁一见钟情，只是碍于自己农村的出身，觉得自己配不上来自城市公职人员家庭的李洁，才不敢更进一步。

但李洁和那个大提琴手，终究少了点缘分。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李蓉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最后大提琴手跟别人结了婚，留下伤心欲绝的李洁。这时候，瞿屹鸣才敢放手一搏，趁着李洁孤独无依时，将其追求到手。

不巧的是，大提琴手结婚后不久，李洁就查出有了身孕。当时李家父母和李蓉轮番上阵，苦口婆心连哄带威胁，让她去把孩子打掉。但李洁也不知道被那个大提琴手喂了什么迷魂汤，人家那边都已经重新建立家庭了，她却硬是要留下对方的孩子。就这样，李洁跟瞿屹鸣结婚后不久，瞿昊就出生了。

何慧辰听着这段狗血的家族往事，追问道：“那瞿主任一开始就知道，瞿昊不是他亲生的？”

李蓉说：“当然知道！当时他一心追求我妹，我妹又没看上他，为了让他死心，就直接把实情告诉他了。我妹说，‘我未婚先孕，我就是个破鞋，你离我远一点’。原话我都听见啦！不过后来老瞿也没放弃。我妹大概是被他感动了吧。”

何慧辰问：“那么，结婚这些年，瞿主任对瞿昊怎么样？他们家有家庭矛盾吗？”

李蓉直接摇头：“没有。至少在我看来并没有。我妹自己也说了，老瞿对瞿昊，比对亲儿子瞿君都好。唉，老瞿确实是个好人。”

......

从李蓉的住处返回所里的一路，何慧辰仍旧陷在沉思中。

瞿昊并非瞿屹鸣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只能说明，瞿屹鸣有杀死瞿昊的可能性，而并不能说明瞿屹鸣有足够动机。瞿屹鸣既然一开始就知道瞿昊的真实身份，总不至于将这份不满压抑三十几年，再突然爆发出来。

瑞兰城住在瞿昊对面的男主人曾说过，11 月 17 号晚上，瞿昊醉醺醺地跟人打电话他打电话的对象大概率是潇尧一直在骂，‘这操蛋的世界，比狗屎都恶心，所有人都该死’这种话。可想而知，瞿昊肯定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真相，才会如此激愤。那么，他发现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难道说，这个真相就是，他不是瞿屹鸣的亲生儿子？

他因为自己不是瞿屹鸣的亲生儿子，而跟瞿屹鸣爆发争吵，最终被瞿屹鸣一怒之下杀死了？

如果瞿屹鸣不是在三十几年的生活中，一直对瞿昊压抑着仇恨的话，这个推断好像太牵强了。即使两人因为瞿昊的身份问题发生争吵，瞿屹鸣也大可不必去杀人。

所以，瞿昊又是发现了什么真相呢？

何慧辰清楚，问题的关键在于，11 月 18 号之前这几天，瞿昊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现在知道这些事情的，一是徐晓柠，二是瞿屹鸣。徐晓柠还不知所踪，而陈璟和那边这些天一直盯着瞿屹鸣。看来，她得马上提审瞿屹鸣了。

审讯室里，瞿屹鸣对警方的意图，表现得异常恼火。他花白的头发微微抖动着，颤声说：“你们这太......太侮辱人了！你们不能这样羞辱我！”

何慧辰问：“那么，您解释一下，您从 11 月 14 号到 20 号的行程。您那几天去往瑞兰城多次。并且，之前警方询问时，您对此绝口不提。”

警方已经查过瞿屹鸣的打车软件记录。在 11 月 18 号晚上八点多，他从医院打车去往瑞兰城。现在可以确定，小宝说的“公主”，并不是潇尧，而是拿着钥匙的瞿屹鸣。

瞿屹鸣面露痛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那阵子我确实去瑞兰城见过瞿昊。起因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自己的身世真相。11 月 14 号那天，他让我开车去接他，然后在车里故意套我的话。确定他不是我亲生的后，他就开始崩溃......我委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个问题。按说我们都做了三十几年父子了，有没有血缘关系，又有什么关系......”

他重重锤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被堵在喉咙深处。

何慧辰问：“您把瞿昊送到瑞兰城，就自己回去了？”

瞿屹鸣点头：“是。”

何慧辰问：“11 月 18 号呢？您打车去瑞兰城做什么？”

瞿屹鸣说：“我实在不放心他，就想去看看。我到了那边，跟他好好谈了一次，他看上去也想通了。我就自己打车返回了。”

瞿屹鸣说“自己打车返回了”，这倒是让何慧辰没想到的一点。按照何慧辰的推断，瞿屹鸣 11 月 18 号晚上来到瞿昊的住处，然后两人一同上了那辆黑色大众。当车开到荒无人烟之地时，瞿屹鸣趁瞿昊不注意，用石块之类的硬物袭击了瞿昊。

但偏偏瞿屹鸣“自己打车回去了”。从打车软件上看，他确实在十点多从瑞兰城大门口打车，一路驶向了自己的住处。

何慧辰记下了瞿屹鸣打车的车牌号和订单号，只等后续去跟平台核实。

何慧辰问：“那么，11 月 20 号，您去瑞兰城做什么？”

瞿屹鸣叹了口气，露出落寞之色，摇头道：“跟瞿昊无关。我有个老伙计，姓杜，生前一直住在那边。老实说，瞿昊在那边住的房子，还是老杜买的。老杜的祭日快到了，那几天老给我托梦，说在那边过得不好，缺钱。我过去给他烧点纸钱。人老了，总免不了兔死狐悲。过不了多久，我大概也得跟老杜一样。”

何慧辰点点头。高中时期，她暗暗关注潇尧，知道潇尧跟那位杜医生的女儿，杜彦佳，发生过很多矛盾。后来杜彦佳失踪，杜泽生发疯一样到处贴寻人启事，这些事情都落在何慧辰的蒙尘的记忆里。杜泽生，这是一个不幸的男人。他作为瞿屹鸣的老同事，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原本该有平顺美满的一生。

何慧辰最后问：“警方之前询问过瞿昊生前的行踪，您明明见过他，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警方？”

瞿屹鸣抬起眼帘，用一种悲怆又无奈的眼神盯着何慧辰，低声问：“何警官，如果我当时说了，你们会不会立马就逮捕我？任何人，只要一听到我那几天的经历，第一反应就会是我杀了我的儿子！我有作案时间，甚至还有作案动机。根本没人会相信我......”

第三十一章：替身

何慧辰在进一步调查瞿屹鸣之前，先接到了陈璟和的汇报。

陈璟和说，他已经联系到当年在海华的安保部门任职的退休员工。那个员工跟安保部门的徐主管有点交情。

何慧辰很快跟陈璟和会合，两人一起去了那个老员工的住处。

老员工从卧室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到某一页，取出一张合照递到何慧辰手中，指着第一排正中间一个留着寸头，浓眉大眼高颧骨，体型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告诉何慧辰，那就是当年安保部门的主管，名叫徐辉。

老员工说：“别看他只是个主管，其实权力大得很，据说是董事长的亲信。有一次公司酒局上，一个部门经理对他不尊重，直接被他揍进医院了。就这样，他也没受任何处分。”

何慧辰问：“这个徐主管，当年在制剂部时，跟瞿屹鸣医生的关系很好吗？”

老员工只回忆了片刻，就点头确认了：“那时候我刚入职不久，机缘巧合被徐主管看到，他大概觉得我老实肯干吧，就对我有点好感。有几个饭局，他也带了我。在那几个饭局中，就有瞿医生，还有一个应该是姓杜。徐主管一个劲地奉承他们，说他们是高级人才，前途不可限量的知识分子，能赏脸赴他这种粗人的饭局，是他三生有幸，他简直感动得恨不得给祖宗烧高香。这么看来，他确实还挺尊重瞿医生的。”

何慧辰问：“姓杜？”

老员工说：“是的。瞿医生，杜医生。当时我都敬过酒的。徐主管还开玩笑，说让我儿子去学医，将来这两个大主任都会罩着我儿子。”

何慧辰问：“那么，徐主管后来呢？离职呢？”

老员工却摇头：“不知道。突然就换人了。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跟人发生了点冲突。”

何慧辰问：“什么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