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文臻走过去，抚抚她脑后的头发，安慰道：“你爸可能真的担心你高中学业太重。”

潇尧坚决地摇头：“他们才不会！他们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

她突然愤怒起来，咬紧牙关说：“覃姨，他们就是想毁掉我一切的好东西！他们怎么那么毒！”

覃文臻不断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不要生气。你爸可能确实想跟你拉近关系。他慢慢变老，而你一天天长大。每一个老去的父母，都会对长大的孩子心生畏惧。他怕你以后永不理他。”

潇尧哭了起来，使劲摇头：“他才不会！他毒得很，跟那个女人一样......”

覃文臻说：“你放心吧，尧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在你家附近租套房子。他们还能绑住你不成？你以后白天依旧去我家，不就行了？”

她又说：“你马上就进高中了，要住校，回家的机会很少的。等你念大学，就更加要远走高飞了。你再忍一忍，很快你就能远离那些人，对吗？”

覃文臻的话终于提示了她，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算大人了。她跟五年前不同，她现在是有自由意志和自主权利的大人。没人可以一直控制她。

想到这里，潇尧心里好受了很多。她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覃文臻的话，却又忿忿地说：“覃姨，为什么我要有那种亲人。我有时候真希望，我妈走的时候，连着他一起带走算了！”

潇尧就这样被带到市里，进入沈珏那个位于高档小区的家。家里是复式结构，上下三百平，潇尧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但带潇尧回去的人只有沈珏，潇启元却不见了。潇尧也懒得问。她从坐上沈珏的奔驰车开始，一直到被安排进自己的房间，都主打一个不主动，不抗拒，不惹事。沈珏和家里的老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招呼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并且随时把礼貌用语挂在口头。除此之外，不多说一句话。她谨记覃文臻说的话，她只需要忍受三年，且在这三年中她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她就当这是上天对她最后的考验即可。

况且沈家二老对她也不差。从她进门开始，就对她端茶递水，又是夸她聪明成绩好，又是夸她大方懂事有礼貌。房间里给她准备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沈珏的父亲还给了她一个厚厚的大红包，她拒绝不了，只能先收下。

但正是这种出乎意料的好，让潇尧感觉到不正常。她也说不清不正常在哪里。她总有种古怪的预感，好像沈家二老对她的好，隐藏着别样的目的。

在潇尧住下的第一天，夜里起床去洗手间，经过一个房间，正好从门缝里瞥见沈珏。沈珏正背对着她低声打电话，潇尧听不清沈珏在说什么。但沈珏冷不丁一回头，把她吓了一跳。沈珏盯了她一眼，让她完全捉摸不透那一眼的内容。紧接着，沈珏把听筒搁在桌上，走过去关紧了房门。

家里有个比潇尧小一岁的女孩，是沈珏跟前夫所生，叫沈天逸。整个家里，只有沈天逸对潇尧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嫌弃的情绪。在潇尧接过沈天逸外公的大红包时，客厅里的沈天逸发出重重一声“哼”，好像故意要让潇尧听见，喷了一句：“没见过钱似的。”

潇尧进家门的第三天，家里大人去超市购物，就留她们两个孩子在家。潇尧经过客厅去洗手间时，沈天逸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边吃薯片边看电视，双腿搁在摆满零食的茶几上，突然大声说：“一家子讨饭佬。大的带小的一起讨！”

电视里播放着某个潇尧不知道的电视剧，潇尧并不喜欢看电视，沈天逸指着那电视剧，回头对潇尧笑道：“你说是吧？”

潇尧不理她，转身要走，沈天逸却从沙发上跳起来，快速奔到潇尧面前，扬眉质问：“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你聋了？”

潇尧说：“走开。”

沈天逸冷笑道：“你不仅没见过钱，连耳朵都是聋的。你们那里的人都这么不要脸吗？讨饭讨到别人家里，还赶不走了？”

潇尧问：“这么喜欢远古海洋？”

沈天逸没听懂。

潇尧淡漠地说：“几亿年了都不想进化。到现在还是口肛一体。”

她懒得看沈天逸气得发绿的脸，推开沈天逸就去上厕所。锁着洗手间的门，她突然无比想念覃文臻。这几天覃文臻可能在忙着搬家，跟她聊天的机会大大减少了。有时候隔几个小时，她才会回潇尧信息。但覃文臻还是不忘安慰她，说自己马上就租好房子了，她们马上就能见面。

潇尧看着覃文臻安慰她的信息，只觉内心酸楚，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

潇尧走出洗手间时，看到几个大人已经回来了，沈天逸正拉着沈珏在说什么，大概率是在告状。果然，沈天逸一边说，沈珏的面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最终忍不住，回头看了潇尧一眼。潇尧敏感地意识到，那一眼中有着被奋力压抑的怒火。

这时，沈天逸的外婆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走出来，热情地招呼潇尧过去吃。她说：“尧尧过来啊，站那么远干什么！这西瓜刚买的，又脆又甜，快来尝尝。”

说着又瞪了沈天逸一样，当着沈珏的面教训道：“不知道往好的学！你姐成绩那么好，你怎么不知道学学？每天净整些有的没的。都像你这样，你外公跟我，当年早饿死了！”

看沈天逸还一副不满的样子，老人更气了，连着沈珏一起骂起来：“你教出来的好闺女！都是你这个妈当得好！你看看人家，啊，好好看看，好好跟你的宝贝闺女比一比。”她一手指着潇尧，继续骂沈珏：“我要是你，现在都不正脸见人了！早弄个猪肚子蒙脸上了！”

沈天逸的外公也走过来，厉声命令沈珏：“你还站在这里干嘛？把她带走！回书房反省去！小小年纪不学好！你这个当妈的也一并去反省一下！真是，把你们喂太饱了。跟我们那时候一样，饿几顿就都听话了。”

潇尧在两个老人的照顾下吃了西瓜，又吃了一点零食，就推说有功课要预习，自己回房间了。两个老人的偏袒，让她从骨子里感到不舒服。她真想对覃文臻说，她想立刻离开这里，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太正常。

在潇尧看不见的书房里，沈家老太正在低声叮嘱沈珏：“你啊，现在把那暴脾气稍微克制一点！轻重缓急分不清么......现在时间也紧。趁着砚砚他爸还要在省城待一阵子......”

傍晚，潇尧正在看书，有人敲门，沈珏在外面问：“可以进来吗？”

等潇尧确认之后，她才轻轻推开门，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牛奶，走过去将牛奶搁到潇尧手边，缓声说：“尧尧，我这人从小就是个急脾气，你别见怪。”

潇尧说：“没事。您很好。”

沈珏又说：“从前因为要照顾你弟弟，所以没太多心思照顾你，确实有点难为你了。现在你既然住过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放心，我怎么对自己亲闺女的，就会怎么对你。绝不会厚此薄彼。当然，阿姨希望你也大度一点，以前的时候，如果阿姨有什么不周到，希望你不要计较。”

潇尧说：“怎么会。我觉得您很好。真的。”

沈珏点点头，指指牛奶：“把这个核桃牛奶喝掉。你们现在功课重，一定要多补脑。别太累了，有空出去到小区里玩玩。”

沈珏退了出去，潇尧刚喝一口牛奶，就接到覃文臻的消息。覃文臻说，尧尧，我搬好家了，就在你们小区对面，你随时过来哦。

盲猜 给弟弟养的容器

对，弟弟身体不好，需要移植器官之类的

第二十五章：永别

你的身体无可挽回地往黑暗最深处坠落，你满头长发披散开，在你身后交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庞大的网，仿佛在你完全被黑暗吞噬的瞬间，就会将你包裹住，然后，你将永远与我、与世间一切分隔开，回归到某个狭窄的密闭空间。那里可能是温暖的，而你的身体也如婴儿般蜷缩起来，你回归到下一轮的母体之中。

潇尧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去覃文臻家里的，但她第二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从起床开始，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头痛脑热，嗓子干涸得快灼烧起来，一查体温，37.5 度。

沈家二老安排沈天逸独自在家学习，就跟沈珏一起，要带潇尧去医院。其实潇尧不想去医院。她的体质一直很好，以往有个发烧感冒，多喝点热水就撑过来了。但沈家二老坚决不同意，说她马上要进高中了，课业压力本来就大，现在一定要养好身体，千万不能出差错。

于是，沈珏开车，沈家二老在后座左右护着潇尧，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往医院。

沈珏的父亲还提醒她：“别去人民医院，人多得要命，没病也感染上病的。去那家，嗯，就那家，有外国人的那家，叫......”

沈珏说：“詹姆士医院嘛。外国人办的那家。”

老人立刻点头：“对，就是那家。那家人不多，环境好，服务态度也好。就去那家。”

潇尧被带到那家詹姆士私立医院。果然像沈家二老描述的那样，那家医院虽然规模不大，但里面的布置温馨舒适，病人也不多。一进挂号大厅，就有导医热情地过来做引导。潇尧晕头转向地被安排做了一堆检查，又是验血又是做 B 超拍片子，还有一系列她完全叫不出名的检查。忙了两个小时后，她又被带进一个小诊室，里面有一个戴着卫生帽和白口罩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