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覃文臻拉着潇尧直接踏进对方客厅,主动关好门,又说:“喊陈亮出来。如果他不在家,就把他喊回来。我给你们一刻钟时间。”

陈同学的父亲从书房走出来,脸上尤有愠怒,指着大门说:“你们马上出去。我儿子的事情,等医院的治疗单据下来......”

“你少说两句!”一声呵斥从另一侧的卧室传来,打断了陈同学父亲的话。陈同学的爷爷,也就是覃文臻口中的陈亮,一个面色威严身材精瘦的老头儿,从卧室走出来,狠狠瞪了儿子儿媳一眼,再看向覃文臻时,表情却变得和善,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谦卑,问:“你怎么回来了?”

覃文臻指指潇尧:“你孙子在学校搞霸凌,把我家孩子打了。”

陈亮对覃文臻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说:“要不我们私下聊聊。你放心,不会亏待你家孩子。”说完还嘱咐儿媳给潇尧搬椅子,拿酸奶和水果。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就是,当天几个闹事的男生都去校长办公室写了检讨,公开给潇尧道了歉,还赔偿了潇尧医药费。陈亮额外给了潇尧一笔钱,说是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

潇尧心里清楚,几个男生变得如此听话,都是陈亮周旋和施压的结果。她只是想不通,陈亮为什么会对覃文臻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她私下里问覃文臻:“覃姨,你以前认识那老头儿?他怎么那么听你的?”

覃文臻在电脑前专心地工作,摇头:“不认识。”

潇尧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用。她了解覃文臻的脾气,非常执着,只要是她自己认准的事情,任谁都改变不了。覃文臻既然不愿说,那肯定就不会说。

但潇尧仍旧听到过外面的风言风语。大家用一种隐晦的语气偷偷讨论覃文臻,仿佛她有着既动荡又不堪的过往。潇尧甚至听到有女的私下里说,覃文臻的父亲是个大老板,黑白两道通吃。

潇尧不关心这些闲言碎语,她关心的是覃文臻的状态。覃文臻的梦魇又加重了,一夜要惊醒好几次,暗中吃药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一次,潇尧无意中在书房里看到覃文臻的笔记本。那翻开的笔记本,一页页都用血红的颜料写着“杀了他”、“杀了他们”、“都去死”......混合着错乱鲜红的大叉,一股绝望凛冽的气息兜头笼罩过来,潇尧“啪”地合上本子。

潇尧晚上不想再睡次卧,她想躺在覃文臻身边。自母亲去世之后,她首次感到自己僵硬的身体恢复了体温,而她想用这体温,减轻覃文臻的恐慌。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变成了一个可以“赠人玫瑰”的人。覃文臻的失常行为并没让她心生畏惧,相反,她觉得难过极了。她能猜到,覃文臻过去肯定经历过磨难,比她所经历的磨难要严重千百倍。

覃文臻倒也没有驱赶她。两人躺在被子里,覃文臻给她念一本全英文的游记。虽然是英文,潇尧也能听出其中言辞优美、表达流畅。言语之间透出的大自然和宇宙面貌的舒展与浩然之气,令潇尧心驰神往。她不禁感叹道:“这本书写得真好啊!谁写的?”

覃文臻说:“我。”

潇尧惊得瞪大眼,覃文臻却咯咯笑起来,眉宇之间有掩盖不住的得意。覃文臻说:“我说过,我做过几年自由作家。”

说完,脸上却又笼罩起忧伤,叹息道:“那时候我和你妈妈的联系还很紧密啊。她一直鼓励我,说我以后肯定拿诺贝尔奖,哈哈,她可真看得起我。”

两人兀自感怀一阵,潇尧忍不住又问:“那你后来怎么不写了?”

覃文臻说:“后来遇到更需要做的事,就去做了。人嘛,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有些事轮到了,就是上天的意思。”

潇尧追问:“什么更需要做的事?”

覃文臻摸摸她的头顶,说:“等你长大了告诉你。放心,肯定不会是坏事。”

潇尧犹豫一阵,还是忍不住问出来:“覃姨,你以前是不是经历过很多可怕的事?”

覃文臻放下那本书,脸上的神色却恬静,说:“尧尧,那都过去了。幸亏有唐姐,她一直在我身边。”

她说的“唐姐”,就是潇尧的母亲。唐月明,这个名字是一个悲怆的符号,一直被深埋在潇尧的心底。

覃文臻的眼角有盈盈泪光,问潇尧:“尧尧,你想你妈妈吗?”

她如此直白地询问潇尧,好像丝毫不怕这个问题会引发潇尧的痛苦。而潇尧脑中冒出的,竟也不是失去母亲之后那铺天盖地的黑色情绪,反而是母亲生前,与她相处的诸多温暖细节。

潇尧“嗯”了一声,默默点头。覃文臻却有了几分愧疚:“这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我早就该知道......唐姐她太善良的。善良的人总是容易被欺负。”

寒假到来,覃文臻开始筹划一场短途旅行。两人从市里坐火车出发,走得也并不远。在长江边上,两人戴着厚厚的毛绒帽子尽情奔跑。天风浩荡,从江面刮来的风畅快不羁地将潇尧环绕,几乎要托举着她凌空而上。

她由衷地说:“覃姨,我真羡慕你,去过那么多地方。能做个自由的人。”

覃文臻将刚买的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塞到她手中,拍拍她冻得通红的脸,笑道:“我们尧尧最有出息了。尧尧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你想过什么生活,以后就会过上的。”

两人乘渡轮去往江对面,俯在第二层甲板的围栏上,覃文臻看着渡轮带出的滚滚浪潮,久久沉默着,突然说:“尧尧,我以前确实度过了很可怕的几年。还好有唐姐。她是上天派来救我的。”

潇尧惊讶地看着覃文臻。那一刻她的思绪纷乱,就像眼前被渡轮带动得汹涌不息、层次复杂的江面一样。她甚至怀疑,即使最会画水的莫奈在世,也很难画好此刻的江面。

她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妈妈以前一直在照顾我。我以为......她就是个妈妈......”

是啊,谁能想到那个会讲故事、唱摇篮曲、做小甜饼,也会深夜流泪的人,竟然也有着浓墨重彩的过往呢。

覃文臻说:“唐姐是世上最勇敢的女性啊。我没什么亲人,她就是我的亲人。”

说到这里,潇尧似乎才想到正事,她终于鼓起勇气,再次询问:“覃姨,你以前怎么了?遇到坏人了吗?”

覃文臻说:“是我的父亲。”

潇尧愣在那里,任江风刺向麻木的面颊,却总也理不清覃文臻那句简单的话。

覃文臻耸耸肩,好像对过往早已释怀,重新俯身在栏杆上,眯着眼看向江对岸,雨雾中深不可测的城市,喃喃道:“那个坏人,是我的父亲。不过他不能再做坏人了,他没有机会了。”

她摇摇头,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不会再给他机会。”

第十六章:海华

何慧辰到达恒远集团总部大楼前时,意外遇到瞿昊的弟弟,瞿君。

瞿君背着一个银灰色的大双肩包,刚走到一辆灰色特斯拉跟前,正在拉开驾驶位的车门。

以何慧辰的眼光看,那应该是一辆全新的车。

何慧辰盯着瞿君看时,瞿君正好抬头,同时发现了她。瞿君愣了一阵,挥手打招呼:“何警官?这么巧?”

何慧辰穿着便装,瞿君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看来瞿君对她的印象挺深刻的。

何慧辰走过去,问:“是啊,这么巧。在忙什么?”

瞿君拍拍双肩包,说:“刚参加完学校的话剧彩排,又去买了写东西,过两天跟父母去扫趟墓。”

说到扫墓话题时,他的脸色一黯,明显又被家人死亡所带来的阴郁情感笼罩。他发出长长一声叹息,说:“爸爸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赶在这节骨眼儿上去给别人扫墓。”

何慧辰吃了一惊:“不是给你哥哥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