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辰说:“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谈不上麻烦。案子现在还在侦查过程中,一旦有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现在有些问题,可能还得跟您了解一下。”
瞿屹鸣说:“请讲。”
何慧辰把徐晓柠的照片送到瞿屹鸣面前,问:“这是瞿昊从 8 月份开始新结交的女朋友,不知道您是否认识这个人。”
瞿屹鸣看了一遍照片,摇头道:“不认识。7 月份时,他倒是跟家里提过,说新交了一个女朋友,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他的说法,与之前瞿君的描述倒是一致。
何慧辰问:“那么,瞿昊是否还表露过任何有关女朋友的话题。比如,他与女朋友的关系如何,是否融洽,是否经常争吵。等等。他可能没把女朋友带回家过,但却提到过有关对方的话题。您再回忆一下。”
瞿屹鸣怔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紧声追问:“何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儿子是被他女朋友害死的?是......是......情杀?是不是......”
何慧辰急忙安抚老人:“瞿主任,您先别激动。是这样的,警方目前也只是有这种猜测,具体还需要取证。有关瞿昊与他女朋友的事情,您看您记得什么,都请告知我们。越详细越好。”
瞿屹鸣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喝了口茶,青筋暴露的手微微发抖,沙哑着嗓音说:“不瞒您说,何警官,瞿昊今年交的那个女朋友,我是看不上的。她脾气不好。您也知道,女孩子嘛,样貌学历都是其次,起码人要温柔大方。但我儿子交的那个女朋友,脾气真的太坏了。”
何慧辰说:“您具体讲讲。”
原来,瞿屹鸣虽然没有正式见过瞿昊的女朋友,但也从瞿昊身上看出一些端倪。从 9 月到 11 月期间,有几次瞿昊回父母家住,晚上瞿屹鸣都听到瞿昊打电话与人争吵。因为对方的声音太大太激烈,所以瞿屹鸣也能听清,对方是个女的。瞿昊一直在电话里解释,说自己并没有欺骗她,自己是真心想跟她走下去的。但对方好像并不买账,尖叫和咒骂声屡屡从手机里传出来。
这种事情发生了几次,瞿屹鸣不放心,旁敲侧击找瞿昊打听情况。瞿屹鸣表明自己的态度,对方的家境、教育履历、外貌和工作这些外在条件都好说,关键是要性格好。瞿昊已经 34 岁了,家里人,尤其是他母亲,对他的个人问题是挺焦急的,所以瞿家二老对未来儿媳的要求不高,只图女孩子的人品与性格过关。
瞿昊被父亲询问数次,到底没忍住,开始跟父亲诉苦。据他所言,他现在交往的女朋友,因为原生家庭不太好,自小过得压抑,所以脾气也不太好,太敏感多疑,喜怒无常......瞿昊那天喝了点酒,话便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到情绪激动处,甚至呜呜咽咽地抹起眼泪。可以看出,他对那个女朋友,确实是上了心的。
但他越是这么说,瞿屹鸣就对那个尚未谋面的女孩子越是不满。瞿昊的脖颈和手臂处有一道道的抓痕,脸上也有一道血印子。鬼都能猜出,是谁对瞿昊动过手。瞿屹鸣严肃告诫儿子,他们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知识分子家庭,选儿媳不重外貌和物质,但起码的情绪控制能力和健康心态还是得有。找个动不动就对人大打出手的悍妇,以后有了孩子,谁能忍受那日复一日鸡飞狗跳的生活。
瞿屹鸣将他所知的有关瞿昊近期感情生活的一切,都告诉了何慧辰。说完之后,他面带痛苦,哑声道:“何警官,其实我一直不同意我儿子跟那个女人来往。她......情绪太不稳定。我亲耳听到她跟我儿子说,如果发现我儿子辜负她,她会杀了我儿子。”
何慧辰急忙问:“怎么听到的?”
瞿屹鸣说:“10 月底有一天,我儿子晚上住我家。他晚上打电话,我听到的。当时我儿子在书房办公,所以习惯性地摁了免提。”
何慧辰问:“那么激烈地吵架,他还摁免提,不怕吵到您和您爱人?”
瞿屹鸣说:“那天他妈跟一群老姐妹出去旅游了,我做手术半夜才回家。他可能吵得太投入了,也没发现我回来。”
说着,瞿屹鸣伸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掏手机,但不小心带出一窜钥匙掉落在地。何慧辰下意识地看了那串钥匙一眼。瞿屹鸣俯身捡起钥匙,又去翻看手机日历的备忘录,最终确定地说:“对,就是 10 月 23 号。我那天有一台大手术。”
何慧辰问:“那么,您儿子后来和他女朋友之间,有没有发生过类似谁辜负谁,之类的事情?”
瞿屹鸣闭眼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儿子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之前谈过几个女朋友,虽然都没成,但都是和平分手,不存在品行上的败坏。我想......”他紧缩双眉,低头沉默着,那一刻的状态极为颓然,终于长叹一口气,说:“我想,可能那个女的太敏感了。感情里面,一旦疑神疑鬼起来,原本就后患无穷。我儿子他,他......”
他说不下去,紧闭双眼,用力摇了几下头,说:“何警官,就这样吧。希望我今天提供的信息,能对您有所帮助。”
何慧辰想切换到下一个话题的,突然意识到什么,问:“您儿子有没有提过那个女朋友的名字,或者任何有关那个女朋友的信息。比如,籍贯,家庭背景,工作背景,之类的。”
瞿屹鸣想了想,却摇头:“没有。可能是看出我不喜欢那个女的,所以他始终也没提。”
但他眉心一拧,猛一抬头,盯着何慧辰,看似在竭尽全力从记忆里搜寻一些信息,然后艰难地开口:“啊,好像......他好像打电话时喊过对方,叫,嗯,叫什么来着?瑶瑶?还是姚姚?我不知道。总之差不多就是这个读音。”
何慧辰垂下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借此掩盖内心的惊愕。她边记录边问:“他大概是哪个月喊出‘尧尧’这个名字的?7 月份之前,还是 8 月份之后?”
瞿屹鸣说:“10 月底。就是我刚刚跟您说的,他在电话里吵架那次。”
何慧辰点头。
何慧辰最后询问:“您能不能回忆一下,无论是您儿子的人际关系,还是您家的人际关系,这其中有没有哪个人,可能把房子借给您儿子住?”
这一次,瞿屹鸣的记忆没有发生反转。他仔细思索一阵,摇头,说:“好像没有这类人。”
第十一章:污名
何慧辰没想到,事情转了一圈,又转回原点。潇尧再次成为头号嫌疑人。
再看瞿昊生前的通话和社交记录,与潇尧之间不见任何互动。但是,在瞿昊的通话记录表里,显示着好些陌生来电。何慧辰很快看出其中一些陌生号码是网络电话。而瞿昊与那些网络电话通话的时间段,与瞿屹鸣所陈述的,基本也能对上。比如,在 10 月 25 号晚上十一点多,瞿昊就跟一个网络电话通话了半小时。
何慧辰打听过潇尧的工作。潇尧现在任职于一家业内著名的商业调查公司,从事商业调查工作。以潇尧的工作属性来看,她必定精通于各类通信手段。但是,如果她与瞿昊真的是恋人关系,恋人之间还需要使用独特的通信手段,就像深怕被外人察觉似的,这倒是很奇特。
但一想到做这种事的是潇尧,何慧辰又觉得可以理解。
何慧辰把她从瞿屹鸣那里打听到的结果告诉陈璟和,陈璟和揉着鼻子,自言自语了一句:“奇怪了。我们头次登门走访时,他怎么不说啊?”
何慧辰回忆瞿屹鸣第一次的表现,猜测道:“可能他当时并没意识到瞿昊的女朋友与其死亡之间有什么联系,只当是警察的例行提问,再兼他本身悲伤过度,没有心力说太多的话,所以也就简单作答了。”
陈璟和对潇尧这个人兴趣十足,凑到何慧辰身边问:“何姐,你曾经跟她是同学?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何慧辰想,当然神秘了,那么多人的死都跟她脱不开干系。
17 年前,那个农村保姆的死,一直是何慧辰心头一团未解之谜。
何慧辰是大学毕业之后,某一次回老家过年,听县城那个退休的清洁工说起当年那次诡异经历的。
清洁工在某天凌晨四点多时,遇到那个满身是血的小姑娘。小姑娘披头散发,穿着县初中的校服,校服的上衣外套后背破开一个大口子。小姑娘从一座野山的小路窜下来,顺着乱草横生的泥石马路往远处跑去。那条泥石马路,是清洁工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清洁工隔着浓厚的晨雾,隐约看到小姑娘的外套和摆动的双手上都沾满血迹。清洁工试着喊了一嗓子,他以为是谁家孩子跟父母闹了矛盾,离家出走跑到山上,又受了伤。但小姑娘明显没有停下来的意图,反而越跑越快,犹如受伤受惊的小鹿。只眨眼功夫,她就完全消失在清洁工的视野里。
清洁工那天上班被车撞了一下,腿受伤住院,伤好后直接被儿子接去外省带孙子。就这样,他与当年县城轰动一时的山野凶杀案擦肩而过,等他听说那个被暴尸荒野的农村保姆时,已是四五年之后。他打听了凶杀案的大致经过,又掐指算了一下那小姑娘出现的时间,就觉得不对劲。
何慧辰问清洁工,后来有没有去报过案,清洁工说去过,县里的警察后来也找了几个嫌疑人,但一来当时没有监控,时间又过去四五年,他证词的真实性和具体性都是大问题,只能酌情参考,二来那些嫌疑人在案发当时就被调查过了,都缺乏足够的定罪证据。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何慧辰清楚地记得,潇尧的校服外套在那段时间破了。那次学校开运动会,潇尧去参加项目,把校服外套放在自己的凳子上。等项目结束,回到座位区时,她的校服外套就不知道被谁剪了个大口子。潇尧在周围众人沉默的凝视中,只盯了那大口子两秒,就若无其事地将外套披上。接下去一周,她都穿着那件破口的外套,对同学的指指点点和老师的质问全都置若罔闻。
何慧辰在当天下班后,再次约见了潇尧。
她们仍旧选在上次那家咖啡厅见面,连座位也与上次一样。
何慧辰主动点了咖啡和甜点,问潇尧:“最近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