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和却嘿嘿笑了两声,看上去颇为得意,凑到何慧辰脸旁,问:“何姐,你不会以为这是死亡现场出现过的那个红衣女人吧?”
何慧辰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愈发张扬起来,拍着胸脯说:“不可能!何姐,我跟你说,我这人的眼睛就是扫描机,看人最准了。你先看看着装,那个女人穿的是麂皮收腰长款,这个穿的是毛呢 A 型中款,完全不一样嘛。再说头发,那个是天然微卷,这个一看就是打理过的嘛,是现在流行的法式慵懒卷,卷度更大,长度更短。两人个子虽然差不多,但那个明显更挺拔,体态比这个好多了,头身比更协调,胸也更大......”
何慧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皱着眉反问:“你有没有搞错?她们穿这么厚!”
陈璟和挠挠头,又嘿嘿笑了两声:“洞若观火嘛。观察得越细致入微,对工作越有帮助。对吧,何姐?”
何慧辰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这点能力,在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何慧辰思索片刻,对陈璟和说:“阿和,你要不再去趟徐晓柠的公司......”
哪知陈璟和早就猜透了她的想法,朗声道:“我知道,何姐,去调取徐晓柠平日行走的视频,跟这个视频里的人做个对比,对吧。”
何慧辰心悦诚服地点头:“对,找技术科去做个步态对比分析。阿和,你进步可真快。天生就是干这行的啊。”
陈璟和被夸得不好意思,又开始挠头傻笑。
如果监控视频中的女人真是徐晓柠,那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时间地点。11 月 18 日深夜 11 点 45 分时,正好处于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段内。
何慧辰反复观看那个画面,而视频中人拉着的那个巨大行李箱,在她视野里不断被放大,如同一圈圈急速扩充的年轮,很快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维......
陈璟和也感到后背发凉,喃喃道:“靠,这么大个箱子,不会......”
形似徐晓宁的女人身影,以及死亡现场留下的 37-38 码带鞋跟的脚印,让何慧辰高度紧张起来。她预感到视频中的女人不简单。遗憾的是,池塘对面的野草和矮树丛半挡了女人的小腿,何慧辰只能隐约看到女人穿一双长靴,别的就不清晰了。
何慧辰不假思索地说:“今晚再加个班,把那几天来往的车辆排查完。”
到天蒙蒙亮时,陈璟和打着哈欠,递给何慧辰几张照片。照片中是监控拍下的车辆行驶画面。那片郊区太过偏远荒芜,虽然有三条主路通行,但往来的车辆并不多。警方顺着监控视野一一排查,监控拍下的每辆车的主人都能查到,也都能被排除嫌疑。然而,今天夜里,陈璟和却查到一辆特殊的车。
那辆车不是从主路过的,大致是穿梭了几条还未被开发的泥石马路,所以只在几个瞬间,从监控中一闪而过。那是一辆黑色大众,从车牌号码查询车主,陈璟和很快确定了车的主人。那辆车就是瞿昊本人的。
车在 11 月 18 日当晚总共出现了四次,在形似徐晓柠的红衣女人出现时间前后,那辆车都有出现。
陈璟和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何姐,如果行李箱里装的是瞿昊的尸体,那么,难道开车的是徐晓柠?她开着瞿昊的车,把瞿昊运到这荒郊野岭,埋了,然后再开车绕出去?”
在接下去的几天,何慧辰与陈璟和分头行动。陈璟和去寻找失踪的徐晓柠,何慧辰则竭力查找那辆黑色大众在案发前几天的运行轨迹。她无法确定在 11 月 18 号当晚,车上究竟有哪些人,开车的人又是谁。但奇怪的是,无论何慧辰怎么查,瞿昊本人,以及那辆黑色大众,就像从这个世界消失,又在 11 月 18 号那晚突然从地底长出来一样。她断断续续查到一些黑色大众在 11 月 18 号晚上的踪迹,但不足以追本溯源,查到车里的具体情况,也没法查到车的最终归处。而瞿昊在 11 月 14 日晚会见李嵩骁之后,就完全不知去向,被发现时连尸体都凉透了。
何慧辰独自来到李嵩骁的住处,在小区之内,以及小区外面的街区观察。她找了小区保安、交警以及几家安装了摄像头的商户主人,查看监控所能覆盖到的区域范围,又独自从小区走到外面的马路,不断进行模拟。无数种可能性在她心中交错、汇聚、碰撞,又在各种矛盾中被击得粉碎。
何慧辰在大街上兀自抓了一把头发,感到一丝烦躁。然后,陈璟和的电话打了过来。
陈璟和没有查到徐晓柠的行踪,但带回了技术侦查科的测试结果。
他把从海华公司调取的有关徐晓柠的监控视频,以及在案发郊区查到的那段显示着形似徐晓柠的红衣女人的监控录像,一起送到技术科做步态测试。由于在案发郊区查到的那段录像,红衣女人出现的时间过短,又被树木和芦苇半挡着,干扰了步态分析的准确性,最终技术科也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结论,两个目标个体的步态相似度在 70%左右。
面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结论,陈璟和与何慧辰都有点摸不着头脑。陈璟和挠着头,面露难色,眼巴巴看着何慧辰:“何姐,那这个......这,这到底是同一个人呢,还是不是呢......”
何慧辰双手一摊:“庙里烧柱香,问问菩萨去吧。”
但陈璟和马上又支棱起来,一翻手机里的照片,对何慧辰招手:“何姐,你快看这些。你看出什么了吗?”
手机里都是陈璟和最新查到的徐晓柠的照片。陈璟和一张张翻给何慧辰看,又问:“何姐,你看出什么了吗?”
何慧辰一头雾水:“这有什么?不都是日常照?”
陈璟和“啧啧”两声,不可思议地摇头:“何姐,你身为女人,怎么能对女人这么不了解呢。你仔细看看徐晓宁的头发。”
确实,照片中的徐晓宁并不是那种“法式慵懒卷”发,要么是披着的直发,要么是扎着的高马尾。但那又怎么样,女人的发式总是多变的。可能她临时自己用卷发棒做了个卷发。
陈璟和大声说:“何姐!你真没看出来啊?徐晓宁本身的头发,比那段视频里的要薄得多啊。你看看她,这不就是你们女孩子口中的‘秃头小仙女’吗?头发很薄啊,并且分叉的也很多。喏,你再看看这几张。”
他又翻出之前从徐晓宁的父母那里要过来的,徐晓宁的渔夫帽卷发照片,问:“看出来了吗?发量,发质,一点都不相同。这渔夫帽卷发,就是假发嘛!我都在网上搜出同款啦!”
陈璟和把网上的同款假发翻出来给何慧辰看,又神秘兮兮地说:“何姐,我又翻了一遍瞿昊的网购记录,你猜怎么着,瞿昊就买过一顶这种假发。这假发是他送给徐晓柠的!”
何慧辰愣住。她在心里感叹,面前这家伙,究竟长了个什么神仙脑子。
她思索一阵,皱眉问:“所以,那个红衣女人,可能不是徐晓柠?是别人刻意冒充的?”
陈璟和说:“如果是真实的头发也就罢了。但是,如果是假发,何姐,你想,哪个人杀人之后,还会顺便戴顶假发?就算假发是一开始就戴着的,那她埋尸时,为什么不把假发摘掉?那种情况下,她肯定是想尽可能地掩盖自己啊。我要是她,不仅会摘掉假发,还会用大帽子或头套之内的,把整个头包裹起来。你说,那红衣女人戴这么一头假发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保暖吧?”
何慧辰听着他分析,面色越来越凝重,喃喃道:“难道是有人在故意冒充徐晓宁?”
第十章:情杀
有关瞿昊死前一周的动向,何慧辰最终想到几种可能性。
瞿昊死之前,既不是住在自己家里,也没有借住在任何一个亲朋好友或同事同学家中,亦不存在酒店的居住和消费记录。除去这几种途径中,警方尚未挖掘出的线索,何慧辰认为,至少还存在两种可能。
首先,本市以及周边县市,存在一些管理不太严谨的宾馆,入住可以不用身份证原件。瞿昊有可能居住在这类宾馆里。
其次,狡兔三窟,瞿昊可能还弄了一两个不为人知的居住地,而这些居住地,并不需要他出示个人信息。或者,他用了别人的身份信息。但何慧辰更相信另一种情况,可能某个尚未被警方所知晓的、与瞿昊有联系的人,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居住地,而瞿昊则借住在那里。
何慧辰打算再走访一遍瞿昊的家人。
她在一所三甲医院泌尿外科的医生办公室里,见了瞿昊的父亲瞿屹鸣。
这是何慧辰第二次见瞿屹鸣。警方头次去走访瞿家二老,是在确定瞿昊身份的第二天。因为事先已经通知过瞿君,所以警方登门时,瞿家二老已然知晓了大儿子的死讯。当时只有瞿屹鸣一个人在客厅里接待警方,据他说,他的爱人因为伤心过度,目前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不适合见外人。当时瞿屹鸣的状态也极度孱弱,不停地咳嗽,瘦削的身体几乎佝偻起来。面对警方的提问,他都只给出最简略的回答,没有提供任何具备突破性的信息。
何慧辰记得,自己当时询问过瞿昊生前的感情生活,但瞿屹鸣只是摇摇头,简单地说,可能最近交往了一个,但他也不清楚。
这一次,瞿屹鸣出现时,状态仍旧不好,明显还沉浸在老年丧子的悲痛中。老人的面色苍白发青,双目下挂着两片沉沉的灰褐色眼袋,皱纹在每一片愁苦的面肌中肆意滋生。连右眉梢处的一颗黑痣都仿佛沾染了悲痛气息,颓然垂在一条很深的皱纹末端。
尽管如此,高级知识分子的气质还是令他看上去儒雅而颇具威信。他形容清癯,相比大儿子瞿昊的人高马大,他与小儿子瞿君更相近,两人的身量都不高,但体态都挺拔。
瞿屹鸣客气地跟何慧辰打招呼:“何警官,瞿昊的案子麻烦您了。不知道现在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