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春夜暗渡 沈煜沈煜的 2483 字 7个月前

这话一针见血,白芷持刀的手微颤,有些拿不定主意。李犇查得越细疑点就越多,眼下若说来了葵水,根本不足以解释她的出逃受伤。

她努力镇定,显然还是没躲过李犇的审视,他快步逼来,身影被烛光拉成了庞然大物,黑漆漆笼罩在白芷身上,光亮只得败退。

白芷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简单,她弱似蒲柳,时刻需要司礼监的庇护。若要破局,唯有沈煜出手。他不肯,只能逼。

李犇再度催问:“娘娘,您入宫后都经历了何事,还请悉数告知,奴婢也好跟圣上回话!”

“我刚入宫,说话不知分寸……”白芷神色为难,欲言又止望向沈煜,“您若想知道,还请问厂公吧。”她已把火引到他身上,他便不能放任不管。

她并没瞧出沈煜有丝毫慌乱,他放下笔,应道:“因娘娘来了葵水,不宜承福。”

白芷眉头皱得更紧,还以为他能有什么好说辞,倒真不如她两眼一闭,把药吞下。

好在沈煜并未停顿于此,而是继续道:“李秉笔应该记得,圣上曾言葵水期的血污秽,是入药的大忌。咱家刚为娘娘验了身,李秉笔若是不信,不如再验一遍?”

分明都是扯谎,可沈煜自带威严,不容置疑,他边说边行至白芷身侧,隔开了她与李犇,若李犇要再验,唯有介入两人中间。

他高大的身形替她挡去了严寒,这一瞬,她当真从他身侧感到了一缕温暖。

可也只能是一缕。她心如明镜,人为利往,他不可能总为她抵挡风刀霜剑。

李犇拱手道:“岂敢,老祖宗验过,奴婢自然放心。可娘娘何故需要药浴,奴婢总得知道缘由,才能跟圣上回话。”

此人仍不松口,为了渡过此劫,白芷只有全力配合。她不断安抚胸口,神色不宁,道:“我亦听见尚仪监嘀咕什么葵水,什么欺君,只多问了两句,他便带人追杀我,幸而遇到了厂公……”

沈煜适时为此事做了定论:“赵全欺君已被咱家依宫规处置,娘娘葵水未过,也只好请圣上再等几天,咱家正在想该安排谁去献药。”

他把话说到了李犇心坎上,李犇当即松了口:“赵全欺瞒圣上,实在可恶!此事奴婢会依照实情回禀圣上,娘娘放心,老祖宗放心。”说罢,恭敬福身,小心陪笑道,“奴婢愿为老祖宗分忧,承担献药一事。”

两只狐狸祖宗一番言语,白芷亦听懂了玄机,只要“冲喜”的名还在,她永远是待宰的羔羊,暗处定有无数眼睛盯着她,想拿她邀功。好在葵水之说能暂得几日平安,她真想快些躲进寝宫,养足精神再想法子。

正盼着李犇快些告退,不料,沈煜的手已压上了他的肩头,他扛不住只能跪在地上。

“李秉笔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咱家一向赏罚分明,李秉笔莫忘了,还欠我的人一耳光。”

沈煜一瞬拉下脸色,当真如一潭死水。

原来沈煜没忘了清算,他记仇,白芷本人亦深受其害,但她非圣贤,若李犇被处置,她只会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很难心生怜悯。

甚至,她隐隐期盼,沈煜的发落。

沈煜道:“李秉笔是奉旨而来,咱家不敢怪,可你手下无一人劝阻,由着你犯错,实是不忠!就让他们去长明门罚跪,不到卯时不许起身!”

听闻只是罚跪,白芷本觉得失望,哪知李犇竟跌坐在地,哀嚎着:“每日卯时,百官会云集长明门上朝,他们岂非要被千人看万人笑?老祖宗明知我最好面子,此举实是要我的老命……”

这人非但记仇,且专挑人家的死穴下手,借他之手生杀予夺确实舒畅。白芷瞧着李犇被拖下去的落魄样,暗自拍手称快。

正得意,又听得沈煜道:“刀刃虽钝,也会伤人。娘娘不听话,就得受罚吃了这药。”

她笑意变得尴尬,只好呈上偷藏的裁纸刀,原来这些盘算,从未逃过他的眼睛。

浓云散了大半,月光照进窗扉,他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笑意明灭,白芷更觉渗人。

他没再给她分辨的机会,已把药丸送到嘴边,道:“待娘娘服下药,臣自然送娘娘回宫。”

这人不杀人专诛心,白芷面色死寂,她虽明白不会真丢了命,但终究要受一场折磨。

沈煜不再言语,只用眼神压迫,她不会做以卵击石的傻事,所以还是接过药丸,送入口中。

苦涩在舌尖化开,而后入喉,她蹙眉闭目,等待着肝肠寸断的痛楚。

片刻,腹腔竟有甘甜缓缓涌现,她疑惑不已,抬眸看他。

啊,竟是龙茴丸。

这是温血暖身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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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司礼监掌印果真睚眦必报。

以白芷对沈煜如今的了解,她自然认为他的戏弄是在报复她自作主张藏了裁纸刀。可白芷又不明白,他为何非要这般别扭,明明是良药,却以讨人嫌的方式给她。

白芷寻不出答案,她没为此太烦恼,毕竟那是沈煜,权倾朝野的奸宦,总不能被十五岁的她一眼看穿。

但她确实瞧明白了一件事,但凡她在他手上吃了亏,他总是很受用。譬如方才,她视死如归地咽下药丸,撇嘴皱眉,成功换来沈煜的笑。

虽然是嘲笑,但笑达眼底,说明他是真的开心,白芷觉得这倒是个讨他开心的法子。

被他捉弄了一番,确也捞到了实在的好处,龙茴丸效力明显,白芷很快觉得周身温暖了许多,手脚也恢复了力气,她连忙躲在浴桶后换好衣服,再度扮演起乖顺的模样,向他行礼道:“多谢厂公赐药。”

沈煜的鼻腔发出满意的嗤笑,把小臂送到她面前,道:“娘娘听话,臣自然信守承诺,送娘娘回宫安置。”

幸而他没忘却此事,白芷稍松了一口气,乖乖把手递了上去,又见沈煜眸中有抹难懂的晦涩,心头的弦儿当即又绷紧了些,默默祈祷回宫的路上莫出差错。

若真出差错,不如干脆推给沈煜应付。是以,白芷自上了轿撵便把脑袋躲在兜帽里装睡。自从转换了心境,她倒是无师自通了许多耍心眼的小伎俩,若早些醒悟,或许在姑丈手下的那两年也不至沦落到今天这步。

往事暗沉皆为昨日,她没再让自己陷入回忆,更不敢太思念父母家人,姑丈就是拿捏着这一点肆意要挟,若这样的软肋被沈煜知晓,他只会做出更无法预测的事。

毕竟眼前这个人,是把她家送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她得好好顾全自个儿,待真正安全了,再考虑如何施救家人。

抬轿的小内侍们虽踩在绵绵雪里,步履十分稳妥,只有微微的颠簸,像哄婴孩入睡的摇床。

白芷亦被疲惫袭卷,头越发昏沉,渐渐意识恍惚。

倦意朦胧,她从微阖的视野中瞧见自己停在一座宫门前,大门徐徐打开,透出暖色的烛火灯光。面容和气的宫婢恭敬迎她,殿内炉火烧的正好,一旁竟还放着几枚香气扑鼻的烤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