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真记仇,可白芷眼下没心思理会,脑子已被他的话绕得晕头转向。她一早便离开了自家长辈,从不曾听说过这些,本就懵懂,加之被画中内容惊吓了一番,如今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涣散的眼神四处飘动,思绪亦不由自主游离到了远方。
此时夕阳的余温渐凉,室内更是黯淡了许多,沈煜只好先去起身点亮灯盏,再把画卷塞到白芷面前,将画于话结合在一处。
是以沈煜势必要送她去侍寝,白芷越发焦急,两手拉着他的袖口哀求道:“厂公,求您,别送我去圣上那里。”
沈煜闻言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再次警告:“娘娘,还是不肯用心听教。臣说过,必要时会采取特别的教学手段……”
“厂公,我当真不想去……”
白芷话只说了一半,就见沈煜起身迎面压过来,她本能向后撤步,下一瞬,脚下失去平衡,整个人已被沈煜扑倒在软塌上,这软塌本是小憩用的,因此并不宽敞,是只能容纳一人。
她想躲避也毫无空间,况且沈煜的臂膀坚实有力,把她牢牢锁在自己眼前。他低头审视着她,漆黑的眸中唯照见了她一人。
白芷太过惊惧,连叫喊都折在了喉中,她能感觉到沈煜的鼻息如热浪,一次又一次潮她的面庞渡来,她很怕会以此溺毙。
“臣会教明白娘娘的。”
因凑得极近,他低沉的声线落在耳边,像梦中的呓语。白芷觉得面颊如火在烧,她很想躲,可身上像结满了霜,僵硬到无法动弹,于是她只能偏过头,不去看他。
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她终于还是无处可躲,只有满眼的愤恨,沈煜见状,继续道:“首先,圣上会这么做。”
他抬起手,替她理顺凌乱的额发,骨节分明的指从她的额头滑到鼻尖,抚过唇畔,而后落在领口上(审核老师注意看,是领口,没到脖子以下),然后他说:“娘娘到时候,亦可主动解松此处。”
她身子羞耻到发颤,尚未缓过神,又觉眼前一黑,沈煜竟面对面凑近了许多,她吓得闭上了眼,可仍然能感受到他滚烫的气息盘旋在她的额前。
“娘娘身上没熏香,该涂些香膏,臣一会儿亲自给娘娘挑选,一定会合圣上心意的,然后圣上便会喜欢娘娘的气味,像这样……”
他的唇堪堪略过她的额头,一路保持着与她若即若离的距离,最后停在唇边,他并未真的与她接触上,可白芷还是觉得他在一口口吃掉自己,她没有顺从,又是一番挣扎,而力气越发虚乏,沈煜像是会摄魂术,不费吹灰之力,已让她无力瘫软。
屈辱的泪自白芷的眼角滑落,酸涩藏进发丝里,不见踪迹。
“厂公,求您,别这样……”
这一声求饶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因此含混不清,她努力想说清楚,几次尝试亦无事无补,只好一遍又一遍唤道“厂公,厂公……”
他忽而没了动作,白芷略微睁开一条眼缝,去看他的反应,烛光半打在他脸上,他的眼眸不知为何有一瞬动摇,他咽了咽喉,像把什么难言的情愫封在了体内,可烛光被他挡住了大半,是以,白芷并未瞧见这些细微的动作。
白芷瞧见的,只是沈煜不知何故忽而笑了,这笑并不开怀,更像是一种自嘲,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娘娘这么怕臣做什么,圣上说了太监算不得男人,试问臣对娘娘又有什么威胁?”
是啊,他是一个太监。白芷平复了片刻,才从惊恐中剥离开,她此刻无比庆幸他是个太监。可她又心生疑惑,沈煜白日的反应,分明是介怀太监的身躯,如今为何自揭短处?
好在沈煜很快往下问道:“娘娘,您现在清楚要怎么侍寝了吗?”
白芷点了点头,眼下她岂止是懂,简直是懂得明明白白。
他又是拿来画卷,又是描述,又是亲自示范,三管齐下,除非白芷生了个榆木脑袋,否则不会不懂。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不想去侍寝,她不愿做深宫里的金丝雀,守着一个荒唐的白发老人过日子,她更不想无断招惹嫉妒,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后宫的争斗。
所以,圣上是她很该远离的祸,况且他那么昏庸,大权都在沈煜之手,巴结好他无非是做个好吃好喝的玩物,困在宫中,很难有机会接近狱中家人。
白芷心如明镜,就算是巴结,也是沈煜的大腿更结实些。
正思忖着,沈煜已将她从榻上扶起,一边扶正她的钗環,一边问道:“娘娘是个知道自己所需的人,您生得漂亮,很容易就能得到圣上欢心,若有圣上撑腰,您还会委屈自己讨好臣吗?”
他语气中除了试探,还多了些她一时难辨的晦涩。
白芷正犹豫要如何开口,已听见门外有抬轿走动的声响,不觉呼吸一窒,这是圣上派来接她的承恩轿撵,她若不赶紧做点什么,将再无挽回的余地。
于是,白芷拔出发簪,递给沈煜,正色道:“我自入宫就追随了厂公,绝无二心,若要我真的服侍厂公之外的人,请您现在就划破我这张惹祸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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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白芷眼中因有泪,盈盈泛光,像一波秋水。
她目不转睛盯着沈煜的脸,终于在他沉寂的五官瞧出些变化,她明白,沈煜对她的举动是满意的。
没有人会讨厌忠诚的下属,所以沈煜弯下身,把发簪重新插回白芷的发髻中,道:“娘娘别担心,先随臣去沐浴熏香。”
白芷心中不满沈煜总端着分明有盘算,却不相告的架子,但只能含恨屈从,她娇软一笑,搭上他的小臂,随他出了门。
满福已随轿撵等候多时,见到二人,忙行礼道:“给容嫔娘娘请安,给干爹请安。”
他瞧白芷一副发髻松散的模样,便知她又在干爹手下挨了教训,心中唏嘘这朵娇花时运不济,有些不忍把她送上龙床。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其实比起干爹,圣上更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乘上轿撵,眼观整个宫城都落在昏黄中,死气沉沉,就像一个年至垂暮的老人,虽囤积了不尽财富,实则已快油尽灯枯。
而在儿时,祖母口中的皇宫永远富丽堂皇,是以,白芷忍不住问沈煜:“厂公,您初入宫时的皇城是什么模样?”
她以为这只是个寻常的闲聊,故而不理解沈煜的脸色为何有一瞬的凝滞,她看出那抹凝滞并非出自惊讶,而是怅惘,就像他的思绪在毫无防备时被拉扯回某个过去。
但是他很快说道:“臣不记得了。”
白芷见状,直觉他有意隐瞒了什么,但无从发问,只得按捺了疑虑。
随行的满福更觉得奇怪,按照记档,干爹净身入宫是在崇明二十六年的元月,正值年关,宫里举办了近十年来声势最为浩大的元宵灯会,这样深刻的事,他为何说不记得了。
只是傻子才会在此时刨根问底,白芷与满福默契地闭上了嘴,一路无话,不多时便到了承阳宫的门口。
有两个宫女前来搀扶,言说净房已准备妥当,请容嫔娘娘移步沐浴。
白芷果断推开她们的手,道:“不必,我这里自有厂公亲自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