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渐渐亦适应了冰嬉,她围着沈煜绕了几圈,随音律扭动腰肢,然后向他递出了双手。横竖是个太监罢了,她何必娇羞,决计放下男女大防。
可当着圣上的面,他仍旧我行我素,拉着一张脸,不肯回应。
白芷并不恼,见他越不开怀反倒越发愉悦,调笑道:“厂公怎么不肯动,是看呆了吗?”
她声音极轻,拿捏着暧昧的分寸,无形撩拨人心,沈煜闻言眉头拧得更深,只好接住了她的手。
许是因为牵着沈煜,白芷觉得脚下比方才稳多了,于是干脆把他当做了倚靠,借他之力旋转、轻跃,身轻如燕,顾盼生姿,一时展现了许多优美的舞步。
而清凉的衣服亦随身动起伏摆动,隐约露出雪肤媚骨,圣上看得如痴如醉,连周围的宫人也停下了活计,一刻不想错过这番美景。
沈煜冰冷的眸中有难得一见的惊诧,白芷看在眼中,这人大概是不曾想她竟真的咬牙撑下来了。这便是小瞧自己的代价,她到底有多想活下去,他从未真的明白过。
她不但想活下去,还想亲手把他推向深渊。在沈煜瞧不见的地方,白芷的眼中总爬满了恨意与厌恶,而一旦与他面对,又是满眼的笑。
此时曲子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段落,白芷加大了舞动的幅度,她旋转的范围大了一圈,有意把沈煜带向不平整的冰面。
白芷看似全神贯注于冰嬉,实则掐准了时机,在沈煜未察觉时偷偷变换了力道,把他用力往后一推。她眸光一瞬凛冽,若是能害他结结实实摔上几跤,也算稍解心头之恨。
她自小习舞,很懂控制身体,自信此事做的不着痕迹,不会给沈煜留下开罪的把柄。
可沈煜到底老练,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子,甚至主动回到她身侧,白芷有些惊慌,他眼底有怒火,显然还是看破了她的暗算。
众人眼中是两个容貌绝美的人在冰上共舞,可于白芷而言,眼下更像有来有往的斗法。
她无法抗衡沈煜推搡的力道,唯恐跌倒,索性赖在了他身侧,像共生的藤条牢牢抓着他的小臂,与他难分难舍。
而她的眸中,已将恨意悉数藏起,唯有无尽的柔情。她今日瞧见了沈煜太多的情绪,笃定他并非看上去的那般油盐不进。于是她对他娇笑,对他含情,她甘愿变成蝼蚁,只要能啃噬他的心,让他痛痒难耐。
白芷始终盯着沈煜的眸,生怕错过他一瞬的动摇。
这一曲很快终了,沈煜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讨厌模样,白芷心中不满,懒得再去瞧他,于是她没瞧见沈煜在她收回目光的一瞬,悄悄松了口气。
再度回到暖阁,她的礼尚未行完,已被圣上亲手扶起。
圣心大悦,当即宣布:“容嫔当真让朕耳目一新,这样的妙人举世无双,应当常伴朕侧,朕意已决,即日起永不再让容嫔冲喜。”
非但免死,连冲喜之身也一并免了,白芷喜不自胜,恐惧悉数释放,跪拜道:“臣妾谢圣上隆恩!”
纵使面前的皆是她厌恶的人,这声谢亦是真的发自肺腑。
而圣上又打量了她一番,瞧着她衣着不整的模样,意犹未尽道:“你既能作冰嬉,朕瞧这身子是已全好了。”
白芷不觉怕了,唯恐他又有别的手段折磨自己,便想告退:“臣妾……葵水尚未过去,还请圣上容臣妾换身暖和的衣服。”
而沈煜飞快接过了话头,掷地有声道:“启禀圣上,按日子算,娘娘是葵水第四日了。”
圣上喜上眉梢,当即拍腿称快:“已然第四日,不妨事,今晚你便预备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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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沈煜,你亲自送容嫔去学习如何侍寝,待学好了即刻送到朕的寝殿。”
这一声吩咐如雷贯耳,白芷尚未从免死的喜悦中醒悟,又一瞬跌入谷底,她甚至有些后悔在冰场上算计沈煜,若非如此,他是否会不那么落井下石。
但白芷又想起共舞时,沈煜凉薄的模样,她很快打消了这种疑虑,可笑,他何时对她有过心慈手软过。
白芷来不及伤怀,便被沈煜带去学侍寝的规矩,他应该很记恨冰场上被她推搡,一路未有好脸色,待到了地方,将她独自丢给了一个样貌凶狠的宫嬷。
在沈煜离开之际,她自然不放过机会,狠狠剜了他一眼。
宫嬷呈给她厚厚的书册,向她念叨起繁琐的步骤,譬如几时侍寝前晚膳不可吃太饱,几时应该沐浴熏香,几时乘承恩轿撵,为圣上宽衣时需先解什么,后解什么。
白芷必不会老实听讲,她巴不得远离龙床,于是能拖一刻算一刻。一连几日未得安寝,如今瞧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更是头晕,白芷索性两手托着脑袋,昏昏欲睡。
宫嬷的戒尺并不能威慑到她,她甚至巴不得挨上记下,若打坏了正好逃过此劫。是以,这么晃了大半日,所学仍是一筹莫展。
眼见日头已快西沉,晚霞在天边红艳绚丽,余晖落在白芷肩头,镀上一层暧昧的暖,而她仍趴在案前睡得香甜。
“听说娘娘不肯用心学。”
这声音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白芷当即就醒了。面前,沈煜端着一卷书,居高临下瞧着她,他明显比方才还生气,脸上阴云密布,下一瞬便会电闪雷鸣。
“厂公……怎么来了。”白芷乖顺一笑,忙从坐上起来,给他搬来椅子,请他坐下。
“臣若不来,娘娘就不打算学了?”
沈煜目光凛冽,而这个质问白芷无法辩驳,因为那确实是她心中所想。她只好站在他身侧,软语道:“厂公见谅,我都好几日不曾好好休息过了。”
“无妨,过了今晚,娘娘大可好好睡上一觉。”
沈煜明显不悦,说罢已抬手推开宫嬷留下的书册,将自己带来的书卷缓缓展开。
白芷才瞧了一眼,当即吓得连连撤步,这不是书卷,而是画册,其中的人物们两两成双,举止亲昵,当真是没眼看的!
“娘娘,眼下时间不多,臣只能教给您最紧要的部分,您最好配合些,否则臣没了耐心,只能用特别的方式传授。”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惯的漫不经心,似乎这件事是极寻常的。
白芷心中纠葛,面上还是配合着坐回了案前,沈煜将画卷推到她面前,而白芷心惊肉跳,故意把目光落在书卷下方,不肯乖乖看画。
沈煜见状耐心又散了三分,只好亲自讲述画中描绘的内容,道:“实则在这件事上,民间与宫内本质没什么分别。对于女子来说,方式多样……”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顿,语速缓慢,似乎是想让每个字都落进她耳朵里,白芷如坐针毡,越发觉得头晕脑胀,恨不能找个地缝当即遁走。
沈煜继续道:“若圣上要娘娘做什么,您可不能像在验身房那般抗拒,娘娘或许得吃些苦头,可娘娘胆子大,连公然推臣的事都做得出来,想必是不怕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