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浩淼只是用温和的口吻回答,自然地给他夹菜。
曾青把他夹给自己的辣子鸡丁扔到嘴里咀嚼了一会,咽下去,又笑问:“那以前怎么没发现?以前我们相处得更久些。”
钟既白和徐浩淼手上动作皆是一顿,都抬头看着他,只有路鸣珂还毫无所觉,放下筷子,瞥了那两人一眼,对曾青道:“以后我会观察,你喜欢什么我都会知道。”
“何必哄我呢……”曾青伸手拿了个香辣蟹腿,边剥边慢慢说:“我也有错,什么都不说,说出来的话大多也都是假的,还要劳烦你们来猜,来观察……”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过于认真疏离,颇为罕见,路鸣珂警觉起来,有些不安地想去夺他手里的蟹腿,帮他剥,却被一下子躲过。
曾青低垂着眼睫,仔细地剥那块蟹腿,一挤,白嫩的蟹肉露出来,差点掉到桌上,他连忙把手挪到碗上方,看它安全掉进碗里,这才抬眸笑道:“所以,不用可怜我,我不需要这种怜悯,上辈子警察来过,是我自己想不开选择去死的,跟你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大,我不是很怪你们……”
钟既白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曾青却仍在“捅刀”。
“哦对了,我知道自己爱说谎,你们不信是应该的,况且当时你们不喜欢我,可能还嫌我烦,我是真的觉得救或者不救都是你们的选择,我怨不得别人,嗯……就像狼来了,在狼来了的故事里面,从来没有人怪村民不来救场,从来都是怪牧羊童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话音一落,整个客厅都陷入一种死寂的氛围里,不,其实还有“呼呼”的立式空调在运作,冰冷的风吹着,凉得人手脚冷得发颤。
很难说清那一瞬间桌上三个人都在想什么,道歉吗?还是先挽回?他们隔着死亡重逢,以为可以重新来过,却在这么一个寻常的晚饭,猝不及防地得知,原来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小骗子都已尽数尝遍。前三个月反复品味的糖融化后,里面掺了割喉的刀,对方每一次展露的笑容,也许都是虚情假意。
过了两秒?或者五秒?
徐浩淼突兀地站起身,红木椅子“啪”沉闷倒地,瞬间打破沉静。
他目光牢牢凝在对面神态自然的少年身上,手用力攥着桌布,扯了扯唇,控制住自己发抖恐慌的声音,轻轻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时候重生的?或者什么时候知道我们也重生了?是不是觉得我们想讨好你的心思卑劣又龌龊?是不是觉得这些迟来的深情,和廉价的在乎,都不堪入目,恶心至极……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
“也就比你们早几天吧。”曾青答得很快。
这次不想撒谎了,他想。
路鸣珂脑子一片空白,看到身边的少年手指还沾着浅橙色的汁水,于是伸手去抽纸巾,递过去干巴巴道:“先,先擦擦手吧,干了会很难受。”
曾青顺手接过,纸巾从指缝往上擦,一根一根,在雪白的纸巾上晕开橙色的液体,擦到第四根的时候,他听见钟既白在说话。
声音低哑,却那么清晰,他说:“不是可怜,我只是,喜欢你,爱你,想对你好……更不是你的错,是我蠢笨如牛,口出恶言,是我目空一切,自命不凡,是我……”
“够了!”曾青陡然出声打断。
是啊,他们不是在可怜你,如你所揣测的那样,上辈子强迫你殴打你冷待你,这是爱,钟既白还亲口承认了,然后呢?
他轻呼一口气,又平静下来,道:“如果爱是这样的,我宁愿不要。”
倘若是可怜他,他仍可以觉得是自己的错,是他一厢情愿地犯贱活该得不到反馈,他仍可以像刚重生那样,不委屈不怨恨,觉得只能自己对自己好,蹬鼻子上脸小小地报复他们就算了,可是这不是可怜,他所渴盼的在乎,原来早已拥有,只是不能被他感知到,他甚至被这种在乎伤得遍体鳞伤。
再没有比这更悲哀也更可恨的了。
曾青习惯性扬唇笑,“钟少爷,这个房子就当是你的赔礼,谢谢。”
“你们走吧,暑假别来找我,过段时间我会申请转校。”
他谁也没看,只看碗里剥好的蟹腿,然后拿起筷子想继续吃饭。再活一次,他不能连饿肚子的委屈都要承受。
重生8 算了吧
【别再逼我了。】
“不要,”路鸣珂蓦地站起身,用力去拉他手臂,“我不走,那些事情我可以解释……”
曾青被他一把拽起,陶瓷制的筷子掉在碗碟上,像一扯就散落在地的珍珠,“叮叮当当”刺得人耳膜发疼。路鸣珂眼眶迅速发红,手收紧,固执地拽着人说:“我不是想逃避错误,错了就是错了,现在我有在努力学怎么对你好,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
“……好不好?”
曾青低着脑袋不说话,钟既白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这意味着这个结果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除非像曾经那样强硬留下,否则今天他们都必须要离开。
钟既白闭了闭眼,绕过桌子去抱他,路鸣珂怒目圆睁,想推开跟他抢人的钟既白,却在下一刻僵住。
钟既白道:“对不起,害你有了抑郁症……”
“青青,这不是你的错……”他抱紧默不作声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努力咽下上涌的酸涩,尽量平静道,“你不能用偷换概念的方式跟我撇清关系,我不是村民,你也不是牧羊童,即使无关喜欢,我也是你哥,是无论你说不说谎,都应该去救你的哥哥……”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叫我钟少爷……
他心中有一万种更直白的话要说,可他表现得如此理智,捡着最不堪的一点展露晚来许久的歉意,也许还试图挽回些什么。路鸣珂却粗暴地将其推开,急切地把曾青圈进自己怀里,闷声道:“你别管他,他算个屁的哥哥,我……”
“放手。”曾青冷静道。
“我不放!”路鸣珂很想哭,他太难受了,他觉得自己只要放了手,曾青就再也不会看他了。
可惜下一瞬间,他就毫无防备地被推开,腿撞到餐桌边缘,撞出碗碟“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单手撑着餐桌,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一个碎裂的瓷碗看,而后一寸一寸抬眸,目光对上曾青的时候,本就锐利的眉目聚起戾气,他咬了咬腮帮,忽然切齿道:“曾青,你别给脸不要脸……”
明明话狠表情也狠,那声音却渐渐染上哭腔,“你没得选,我路鸣珂想操,你他妈个骚货就得掰开屁股求……”
话止住,他被狠狠踹倒在地板上,整只手臂按在锋利的瓷片上,没过一会,鲜红的血流出来,血线相交相合,眨眼间变成一滩,一滴眼泪砸进去,如水入海,瞬间消失。
徐浩淼踹完,上前,脸上是一抹温和的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反而透出一股狠辣的劲,他踩着路鸣珂的手背用力碾,对他一字一句道:“收回你的话!”
他不说话,是为了看曾青的脸色态度做出最恰当的行动,而并非允许别人一再伤害逼迫那个本就千疮百孔的少年。
……
“你俩大度!哈!你俩大度!那你们自己走啊!”
“滚!滚!别他妈阻止我!”
“老子今天就把那个骚货肏熟肏烂!干到他不敢拒绝!!”
局面陷入混乱,实际上是路鸣珂被另外两个人努力压制着防止冲到曾青面前,然而他自幼就学习格斗技巧,一时之间竟难以控制,反倒有空梗着脖子赤红着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