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淼的脸上几道青紫是路鸣珂昨天打的,赤裸的上半身有几条还在溢血的刀伤听说是钟既白昨晚绑着人拿匕首剌的。
曾青尴尬地摸摸侧脸,说:“倒也不用这样……”
站在一旁的路鸣珂冷嗤,居高临下地看床上装柔弱的徐浩淼,目光挑衅,“用匕首划几刀而已,又不是杀了,既然他都这么说,这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曾青移开视线,不想看徐浩淼那具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涩情身体,然而眼神飘忽到地上的匕首,又马上跟被刺了一样收回。
曾青眼神飘来飘去,最后他一拍床铺,站起身叫:“耽误我上课,还要我伤人,这是道歉吗!”
徐浩淼嘴角噙着笑,目光极尽温柔,像一只有实体的手,贪婪地抚过少年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可他怕惊扰到正在觅食的雀儿,于是顺着他的意思温和道:“青青,我只是想……”
“好了!”曾青打断他,“昨天的事翻篇,你先把衣服穿上!”
否则他会觉得这个人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他上了。
*
曾青说翻篇了,其实还没翻篇。他想趁这两个人对他还有愧疚心理的时候,把上一世受过的委屈都报复回来。
对于别人也重生了这件事,曾青装聋作哑,可是事情却一路朝着奇怪的方向奔腾,越来越令他觉得生活怪诞。
比如钟既白,竟然让他好好学习认真考试,不要收敛着讨所有人欢心,再比如徐浩淼,一反常态极度礼貌地邀请他去和自己同住,不要回钟家受委屈,还有路鸣珂,在班里面给他撑腰,不准所有人看不起他养子孤儿的身份。当然最匪夷所思的是,宿舍是三人寝,从前他一直和同班的另外两个同学同寝,现在却被人取而代之,也不知背后发生了什么,徐浩淼和路鸣珂变成了他的新舍友,他原以为又会被两人轮奸,思索着如何尽快转校,谁知直到期末考完,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生活完全被另外三个人占满,似乎越来越好,他像个探索新世界的孩童,小心翼翼地伸出任性的触角,发脾气,摆臭脸,学会拒绝……然后诧异地发现,任他如何折腾,三人百依百顺,甚至颇为黏人。
这让曾青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又或者是“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他觉得自己好似在无理取闹。
暑假,他睡在陌生的房子里这件事是钟既白提出来,他说:“青青,你再等等,等我处理完,你再回家。”
处理什么?让钟家真正成为他的家?还是让他真正拥有一双能叫出口的爸爸妈妈?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于是起身,欲拉开窗帘看月亮,然而棕色厚重的布帘才拉开一截,就被他“刷”地拉了回去。
帘子轻微晃动,他倚在窗边,沉默半响,在中间微微拉开一条缝隙往楼底下瞧。
凌晨两点,小区道路寂静无人,夜风徐徐吹着几棵大树,几盏路灯散发黄色的光晕,底下绕着向光的飞蚁,再往下,灌木丛深藏在黑暗里,前面的石椅上坐着个眉眼温和的少年,穿着最简单样式的衬衫和休闲裤,正低头编东西,有时还要抬头看。
那人大概坐了很久,微长的黑发造型都给吹乱了。
曾青静静地看着,良久,重新摔回床上,闭目。
五岁的时候,福利院有个四岁的男生说想和他交朋友,他欣喜若狂,被排挤了好几个月,他太想有个朋友了,他对那个男生很好,他把早餐省下的鹌鹑蛋送给对方吃,给对方锤肩、当马骑,所有好的东西他都要与这个人分享,可是仅仅两个月后,那个男生就站在一群小伙伴中间,肆无忌惮嘲笑他。
他的声音很尖利,他说:“我才不跟坏孩子玩呢!都是骗你的!”
“我说想跟你做朋友你就信,你是傻子吗?你不知道看别人做了什么吗?我最讨厌你了!坏孩子!撒谎精!别来烦我!”
感知他人对自己的喜欢,不看说了什么,只看做了什么。
曾青倏然睁开眼睛,摸过手机,给徐浩淼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青青?”那人惊讶地叫他,“这个点,怎么还不睡?”
“你也没睡,你在做什么?”他问。
徐浩淼含糊带过,“就是睡不着,起来刷点题……”
“那你……”
曾青得到回答,任性地挂断了电话,像是躲避什么事实,趴着把脸埋进枕头里面。
房间是浓墨般的黑,窗帘一丝缝隙都无,夜静,空调“呼”一声突兀地进入制冷模式。
大概过了一分钟。
黑色的夜里划出一抹抽噎,然后慢慢地,溢出丝丝缕缕连绵不绝的哽咽,好像孩子埋在妈妈柔软的怀里,明明一字未说,却在用哭泣,无声地抗诉传递自己数不清的委屈。
重生7 牧羊童
【自作孽不可活。】
徐浩淼微微出神地看着手机,被挂断电话后,屏幕自动回到桌面,屏保是好不容易偷拍到的曾青,在笑,眼眸弯弯,酒窝很可爱。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四楼那扇窗帘紧闭的玻璃窗,深棕色,盖得严实,分明什么都看不到,他却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从心脏溢散出来,渐渐充盈整个胸腔。
终是触手可及,而非梦幻泡影。
只是不守着这个人,心里总也不踏实,怕他遇险,怕他消失,怕他跑掉,怕他想见自己的时候,不能马上见到,怕这怕那,最怕他不开心。为什么重生前偏偏还做了那种事,印象不好是次要,主要是又把他弄哭了……
夜风忽起,把几片绿叶吹落到腿上。
他叹口气,拂去,低头继续编手绳。
*
太阳升起来,早上是路鸣珂来送早餐,中午则是徐浩淼来做饭,曾青把两个人都留下来,一起打PS4和看电影,还一起学了一会习,到了晚上钟既白来的时候,四个少年聚餐似的坐在长方形餐桌上吃饭。
菜是钟既白买的,徐浩淼做的,路鸣珂什么都不会,每当这时候就只能干瞪眼,不满道,什么事情不能找个阿姨来干,非得献殷勤。
这种四人齐聚的机会很少,以至于路鸣珂吃饭时也还在嘟囔抱怨,阴阳怪气说徐浩淼做得不好吃,要找个阿姨。
曾青就当没听见,他笑着问徐浩淼,“我之前就想问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辣的呀?”
“相处久了,观察得细致一点,很容易就能发现。”
其实不是,徐浩淼知道自己在撒谎,他是在楼顶看到那句话,重生后才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