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夏闻书定了定神,答道,“子卿通晓水文,我之前让他去黑土镇再查验一下陌河堤坝。”
“查验堤坝?”沈洛初脚步微顿,“他一个人?”
“李棋带人跟着。”夏闻书应了一声。他家侍卫统领办事向来稳妥,如今距离决堤还有两年,只是查验一下,想来不会有事。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缓步穿过临江王府临湖而建的青竹长廊,看着湖中盛开的荷花,清风袭袭花香阵阵,一时间当真是神清气爽暑意尽消。
元沉玥带着几名侍卫与王府亲卫一起不远不近地跟着后方,气氛也算得上亲热融洽。
“如今天气炎热,家中庶弟说不如将宴设在湖上,看来确实不错。”沈洛初带着九千岁穿荷而过,来到湖中一处雅亭。
亭中早已摆放好了竹椅木桌软榻香炉,看上去精致而舒适,倒真有几分家宴的味道。
两名华服玉冠的年轻男子立在雕花缠藤的木柱旁,似乎已等待多时。
“这是我庶弟沈安凡。”临安王姿态随意地指了指靠前那名肤色有些苍白的男子,目光很快转向后方那位俊美异常气质清冷的青年,微笑道,“至于这位,富安银庄的少东家贝青云,在上京时拜会过我们千岁爷好几次,想来闻书应该还记得。”
贝青云?夏闻书转头看去,大渊首富之子他当然是记得的,何况三年前这人还帮过他的大忙。
然而,就在夏闻书的目光对上那双让他倍感熟悉的黑眸瞬间,脑海中猛地跳出一幅画面,让他整个人骤然僵在了原地。
下一刻,夏闻书突然将目光再度转向沈安凡,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才发现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但这人他却是认得的!
就在那段他被处死的记忆中!
这段让他惊惧异常的记忆他一直不愿回想,恨不得忘得干干净净,但此刻以贝青云为引,却突然无比清晰地从脑海中翻了出来。
当时他惊恐万状,也曾看向四周试图求救,这个沈安凡就站在郑阳身边,态度十分亲近,在义军中地位绝对不低。
沈安凡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其中就有贝青云。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黑得吓人
夏闻书脑中剧痛,猛地闭上了双眼,掩住了怒意翻腾的目光。
而他的心中,也骤然生出一股刺骨的凉意来。
陌河决堤,当时的三江流域也是灾区,夏闻书只知道临江王在上京失陷前就已身亡,却并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之前他一直觉得沈洛初定然是被顾辉所害,但若这沈安凡是义军的人,岂不是更方便对临江王下手!?
毕竟那时顾辉应该在法门镇,而沈安凡却一直跟在临江王身边。
“闻书?”沈洛初有些惊讶地看着瞬间脸色发白的九千岁,伸手将人搂入怀中,探了探他的前额。
夏闻书深吸一口气,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我没事。”
说着,他睁开眼,目光冷冷地扫了沈安凡和贝青云一眼。
沈安凡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紧张,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贝青云却直接上前了好几步,伸手似乎想探他的脉。
夏闻书猛地一手拍开,带着怒意瞪了这人一眼。
贝青云有些意外,双眼微眯后退了一步,看了眼自己被打开的手,眼中同样升起一抹怒意,淡淡道,“原来,千岁大人已经不记得小民了?”
“不记得了。”夏闻书怒气未消,根本不想理他,扭头又扫了那沈安凡一眼,突然开口道,“王爷,本千岁一向怕凉,并不喜此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你我兄弟好好叙叙旧。”
沈洛初当真是惊讶万分,脸上却半点也没露出来,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转,缓声道,“愚兄倒不介意,只是闻书既然想铸新币,少不得要跟青云合作,当真是不记得人了吗?”
夏闻书顿时暗暗咬了咬牙。
说起来当年在上京,景川刚登基他们立足不稳,国库空虚,白银大多都在银庄和世家手中根本不肯拿出来兑换,导致基本的民生都难以运转,多亏了贝青云帮忙才度过此劫。
两人相交还算莫逆,在夏闻书心中,确实是将贝青云当朋友看的。
所以今日骤然想起这人不但是义军中的一员,竟然还去看他被处决,心中当真是又惊又怒。
他真的想不通,身为富安银庄的少东家,大渊首富唯一的儿子,平日里自视甚高性子又冷,做起生意来六亲不认精得跟狐狸似的,怎么会跟义军混到一起!?
夏闻书忍不住又看了贝青云一眼,却见这人脸色冰寒,眼中满是怒意,看起来居然比自己还气。
与旁边姿态恭谨的沈安凡完全不一样。
夏闻书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心中一阵犹豫。
不用到两年后,眼下这沈安凡十有八九就有问题。
崇江郡位置如此重要,大渊的粮仓金库皆在此地,临江王更是重中之重绝不可有失,这人绝不能留。
可沈安凡不是满身疑点的顾辉,而是临江王的庶弟,他一点也不想因为这么个人与沈洛初生隙。
临江王感受着手臂上越来越让人无法忽略的疼痛,低头看了一眼九千岁用力到近乎发白的指尖,顺着闻书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自己的庶弟,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几眼。
嗯?他这位一向低调做人的弟弟,似乎还真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41浴殿密谈临江王劫灭运生,深喉玩穴刑架上九千岁再被逼供HH
当日湖边的接风宴,最终自然是不欢而散了。
为此宴忙了快两日的沈安凡大失面子,但临江王显然并不会为了庶弟去勉强大渊的九千岁。
“脾气真大,”沈安凡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低声对着一旁的贝青云感概道,“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千岁爷,你我这样的小民恐怕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贝青云并没有接话,他的神情依旧冷淡,眼中的怒火却仿佛气泡般渐渐消失,泛起一抹暗沉的痛意来。
他真的不太明白,两年前离京时,这人明明不是这样的。他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欣赏和亲近,清亮通透的瞳仁中满是不舍,让他差点就不想走了。
可当时父亲急着出海,连着三封信催着他去九湖城,富安银庄更是绝对不能乱,他只能离开。
没想到今日再见,那人竟然冷漠如斯,眼中全是莫名其妙的冰冷和排斥,却半句交代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