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听到了林慕在他耳边轻语:
不是你教我的吗?要学会利用身边的资源,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手中的棋子和傀儡。
学的真好啊。
议会长吐出口浊气。
林慕把目光转移到对他发出质疑的执政官身上,“您还有其他疑问吗?”
一连串铁打的政绩摆出来,比再精彩的演讲都有用,执政官怒火平息了大半,这是眉头仍旧拧着,“我没有问题了,但我也不支持你成为议会长,林先生,恕我直言,你太年轻,或许比联邦历史上的任何一位议会长候选人在这个年龄段时候的表现都要优秀,但你……”
他重重叹了口气,“还有你实在不该把一个严肃的场合,用来讲这样的话。”
“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不够严肃’的话题,先生,”林慕说,“相反,它非常重要,而且无法忽视,因为这是事关联邦数百亿公民或者说平民的事。”
他怎么敢在这种场合提“平民”两个字?这是在场众人的第一反应。
不可思议,紧接着是狂喜,也有人暴怒。
另外两位中立派执政官同时站起身,“林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您是说……”
“平民,”林慕咬字清晰,“是的,我说的就是这个词。”
他握住收音的话筒,抬眼时目光冷淡沉凝,透过摄像机,直直注视着直播间后的无数人,“而你我都知道,这个词本不该出现在联邦,联邦是公民的联邦,联邦是自由的,绝不该出现这样带有歧视色彩的词汇这也是三位执政官愤怒的原因,对吧?”
“可我们又为什么要逃避它呢?难道我们捂住耳朵,封住嘴巴,不去提它,它就不存在吗?”林慕冷淡道,“不可能。”
执政官气笑了,“那你让这话从你嘴巴里面说出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林慕反而沉默了三秒,然后,把目光移向了坐在议会大厅第一排,最中央位置的男人身上。
议会长心头骤然一跳。
“众所周知,我的母亲,也是出生于普通家庭,也就是说,她是一个各种意义上的‘平民’。”
“林慕。”议会长沉声打断,“对你的母亲放尊重一点,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不要再打扰她,我支持你的梦想,但你不要用你的母亲做你哗众取宠的借口。”
这话说的可谓毫不留情,连一丝委婉都没有。
父子俩的相处总是沉默的,话少但精,不会过多的做感情赘述,每一个字都用在正事上,因此,相处也还算和谐。
这样的语气,已经是十分不悦了。
然而林慕分毫不让,“这不是借口,父亲,我已经忍了很多年,到今天为止,距离母亲自杀过去了二十四年零三个月,我等着一天也等了二十四年零三个月。”
自杀。
议会长夫人的死因不算秘密,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但对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公布的。
林慕这是要跟他父亲彻底撕破脸了?
议会长神情纹丝不动,“她产后抑郁,我那段时间忙于工作,没有照顾好她,是我的过错,但你这样让她死后都不安宁,是一个儿子该做的事吗?”
“是,因为让她不安宁的人是您,”林慕说,“母亲死了,您又给我带回了一个omega,您是想重演母亲的悲剧吗?”
“无稽之谈。”议会长嘲道。
“那您敢说她是为何抑郁的吗?”林慕提高声音。
“因为生育,以及我错误地估计了她的坚强,”议会长同样寸步不让,“我已经承认过了,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心存怨恨,我可以向你道歉,是我让你失去了母亲。”
“真是傲慢啊,父亲。”林慕冷道,“她的死只能换来您二十四年后的一声道歉吗?”
其他人噤若寒蝉。
好好的选举,竟然演变成了父子两人的争执。
虽说这种吵得热火朝天、撕下脸皮往地上甩的场面在联邦并不少见,尤其是到了后期,那可真是刀光剑影,嘲讽戏谑,含沙射影都用不上了,双方吵起来能直指对方祖坟和十八代直系亲属,八百年前的一段风流往事都能被挖出来大做文章。
但是在第一天,而且是以父子为主角的还是第一次。
“你太偏执了,林慕,”议会长摇头,“你说你不要走上我的老路,但你这样的性格,或许会给你的伴侣带来更大的压力,因为你无法沟通,太过执着于过去,我想今天……”
“没有压力。”
横空杀出的声音,成功打断了议会长语重心长的话。
整个议会大厅静了片刻,大片脑袋排山倒海地朝着发生的地方转过去。
说话的人还按着发言的铃,咳咳两声,站起身来,“抱歉打断了您的发言,但是看您实在担心,忍不住说一句您多虑了,没有压力,林慕性格挺好的。”
说是落针可闻可能都算不恰当了。
整个议会大厅里的氛围如同置身午夜坟场。
在看清说话的人是谁的那一瞬间,每个人都体会到了脑袋一空的感觉,紧接着就是怀疑人生,怀疑耳朵,怀疑自己的智商
大兄弟,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他们理解不了呢?
没有压力?你还没有压力上了,这跟你有关系吗?
脑子里这么想着,眼睛却不受控制,往那在一片坐着的人中间站起来的人手上一扫
一个银白戒指赫然戴在无名指上。
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