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您怎么能让我做这种事情”。
然而白山君仿佛早料到了他会有此反应一般,不等他将后面的话说完,便打断他道:“今日我进宫,跟圣人身边的李公公多聊了几句,趁机打探了下圣人的口风,听李公公说,圣人御书房里挂着的那副诗作,换成了副山水画。”
看似闲谈的一句话,却让白起善原本涨红的头脸,瞬间变成了青白色。
除了才情,白起善最引以为傲就是自己的字。
他写得一手好字,连宣文帝看了都连声陈赞,而宣文帝书房里挂着的那副诗作,正是他写的。
现在那诗作被取下来换成了山水画。
这说明宣文帝对他的厌恶,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减淡。
被上位者厌恶,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到这,白起善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瓷瓶。
白山君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眸底划过“成功拿捏”的得意,叹口气说道:“因为你和沈姑娘的婚事,圣人的心中显然还对你有成见,若不能另寻他法重获圣人青睐,你这一辈子,怕是再无缘官场了,不过好在咱们白家虽说算不得富可敌国,但保你一生衣食无忧,还是能做得到的。”
问题是,你甘心一辈子做个混吃等死的闲人废物吗?
能做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白山君自有一套拿捏人心的法子。
更何况现在他要拿捏的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在老谋深算的白山君面前,白起善的道行实在还太浅薄了些。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的小瓷瓶揣进袖袋里,冷凝着面容道:“父亲放心,孩儿知道怎么做了,定不再让父亲忧心。”
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若不能重获圣人青睐,他自幼苦学而来的这一身本领又有何用?
他白起善来这世上走一遭,岂能做个混吃等死的闲人废物?
……
有关于到底要送季先生什么礼物的话题,在月亮爬上屋顶时有了结果。
沈晚晚道:“像季先生这样的大儒,生性淡薄,视钱财和名利皆为粪土,咱们就不要想着送他老人家什么金银财宝了。”
主要是他们拼财力也拼不过人家季先生啊。
别看季先生只是书院里的一个教书先生,然而其身后的家世却不俗,出身豪门世家,打小便在锦衣玉食中长大,据说他年轻那会儿,生活做派富贵的堪称奢靡,入口的肉食不是现宰的不吃,穿上身的衣必须得是雪锦才行,就连日常洗漱的水,都得是山巅之上最纯净的山泉水。
一直到他及冠那年,他外出游学,两年后再归来,整个人便性情大变,一改之前的奢靡做风,粗茶淡饭,麻布素衣。
这还只是其次,这位京城中人人皆知皆赞的世家公子,竟然婉拒了先帝授予的官职,跑去书院做了名教书先生。
据说,他经常无偿接济买不起笔墨纸砚的寒门学子;
据说,他还在各地广开善堂,不但收留无家可归的乞儿,还自掏腰包请先生教这些乞儿读书识字;
据说……
很多很多据说。
而每一个据说,都在说明季先生视金钱如粪土的同时,还十分的财大气粗。
没办法,谁让人家出身豪门世家呢。
更不要说他做了教书先生后,门下学子无数,桃李遍布天下。
而这些从他那里学到本领的桃李们,每到逢年过节,必有孝敬送上门。
所以,人家季先生是真不差钱。
沈元礼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深以为然地点头道:“送给季先生的礼物,重在准备礼物的心意,而非礼物本身的价值。”
他抬眸看向沈晚晚,笑着问道:“所以,你已经有主意了对不对?”
“当然。”沈晚晚拍掉手上沾着的点心碎屑,得意地抬起小下巴,冲着兄长弯唇笑。
因为是晚上,头顶没日头照晒,再加上又是跟自家人在一起吃饭,她便没戴面纱遮脸。
脸上那块曾经形如腐尸,能止小儿夜啼的丑陋疤痕早就祛除干净了,后面新长出来的肌肤,经过她这段时日的精心养护,也已经完全恢复如初,细腻白皙如凝脂。
她现在这么弯唇一笑,秦氏觉得今日在珠宝首饰铺子看到的那颗想买又买不起的东珠,都不及她女儿的光彩耀眼。
她笑着点了下女儿的小鼻头,嗔怪道:“你呀,就会捉弄你大哥……既然你有主意了,快跟你大哥说说,瞧把他给急得。”
儿子平日里光是读书就已经够劳心费力了,脑子要省着点儿用。
秦氏是真心心疼儿子,并且不加掩饰。
沈晚晚瞧出来了,但她一点儿都不拈酸吃醋,反而觉得这才是一家人在一起该有的氛围。
她调皮地缩了缩脖子,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爹娘和兄长听。
沈明颂沉吟不语。
秦氏担忧道:“这……这会不会太寒酸了些啊?”
季先生今年过得可是六十六岁的生辰,是大寿。
这么重要的场合,她儿子拿两块破布头当生辰贺礼,而且这份贺礼还不是送给季先生本人的……
秦氏越想越觉得不妥,就要摇头说不行,沉吟不语的沈明颂忽然开口说道:“礼物是寒酸了些,但要看这份礼物最终能用在什么地方……我觉得,季先生应该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