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便是金陵最大商行永胜商行的东家王彬,王彬显然知道他便是侯爷,一见面就弓着背冲他行礼之后便骂道,“侯爷远道而来,哪个不长眼的大早上的就给自己找不自在呀!”
聂澜冷笑一声,“王老板的为商之道便是这般明知故问么?”
王老板像是被吓着了一般,可脸上仍带着笑,“诶呦呦,侯爷这说的哪儿的话啊。小的蠢笨,您受累给讲讲?”
聂澜盯着他,忽然一笑,“来人,掌嘴。”
话音未落就上来了两个侍卫一下就抓住了他,破黔上去就噼里啪啦地打的他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指使侯爷?”破黔当头骂道。那王彬立马说一时疏忽,聂澜又问他可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王彬立马连声知道知道,他抬起头望着聂澜肿着嘴道,“侯爷,小的就是一平头百姓,您拿小的出气没关系。只是这两个是番邦派来的,可动不得。”
聂澜丝毫不在意,“哦?区区蛮夷,动得也好动不得也哱,他们两个,本侯爷今儿是要定了。”
他一把揪起王彬,在他耳边道,“你是个聪明的,也知道本侯爷一向如何行事,倘若晚上本侯爷还未受到你的大礼,你也知道接下来又会如何。”
“你自己掂量掂量。”
话毕直接丢下肿如猪头的王彬出了巷子。他们刚出了巷子没一会儿,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们。
只见那耗子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侯爷,我知道您在找谁,我也知道那个人在哪,只要您留我一条命,我把王彬他们那些勾当都告诉您!”
“当真?”聂澜挑眉。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聂澜跟着耗子男到了一处偏僻小院,耗子男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他原是我师傅,后来因为我平时喜欢赌两把,被他发现了就给赶出来。我就不进去了。”
聂澜点点头,自个儿一人进了院子。
只见院子破败的很,满地都是木屑。他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看到一头发花白的老头佝偻着背在院子里打磨。
“张伯。”
聂澜喊了一声,那老头顿了一下才迟疑转头。聂澜毫不在意他没有任何动作,反倒冲他行礼道,“在下攘安侯聂澜。”
那老头缓缓道,“侯爷怕是认错人了,小人姓李不姓张。”
“这倒奇了,王御史家三代家养下人张大生怎么忽然改姓了李呢?”
果然聂澜此言一出,那老头一僵,起身就要往屋里去。聂澜立马上前拦住他,正色道,“其实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姓张无所谓,姓李也无所谓。”
他像是猛虎盯着猎物似的直视着老头,“只要老伯帮我晚辈一个举手之劳,晚辈定保老伯余生平安富足,更无人知晓老伯过去。”
那老头隐藏在胡子后头的嘴唇不停地颤动,像是怕急了一般过了许久才道,“小人当真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
“老伯难道当真忘了十年前做的那三个玄济琳琅盒了么?”
那老头忽然身形一晃像是要发病似的,聂澜连忙扶住他,“晚辈并非有意破坏老伯平静生活,只因家中悬案至今未解,大梁国事日渐衰微,还望老伯顾念无辜百姓,不要让贼人逆天而为啊!“
可那老头却一把推开他指着门道,“小人粗鄙,招待不周,还望大人海涵!”
聂澜不敢逼他,却也不愿离开,那老头气的推着他往外走“滚滚滚!都给我滚!”
聂澜被他赶出门去,跟着门外几人大眼瞪小眼。那耗子男猴精,直接低下头还拉了拉仍傻站着破黔。
聂澜便站在烈日下等他开门,一众下人跟着他也只得跟着站着。聂澜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直从白天站到了暮色四合。
今儿是花朝节,天色还未完全昏暗下来已有心急的人家在屋檐上挂了画风。粉团似的小人跟糖葫芦似的一个串一个的提着各色花灯跑了出去。
“今儿是什么日子?”
聂澜忽然开口,耗子男立马接道,“回侯爷,这是花朝节,咱金陵城的特色!”
聂澜这才恍然道,“花朝节,本侯爷竟也记不得了。罢了,想来老伯也累了,你们自散去消遣吧。”
“侯爷您……”破黔皱眉。
“本侯爷自有打算。”
聂澜嘴上说着自有打算,可是看着他们几个走远了之后也没想明白究竟有个什么打算。他站了一天,如今刚一提步便顿觉脚底如同踩在细密针尖上。
他沿着闪烁明亮的彩灯慢慢往前走着,不知怎么就晃进了人群里。金陵人过花朝节,多爱带手绘面具,如今便是官家女子也不必因怕人瞧了面貌而不敢出行。
聂澜走在带着形形色色面具的众人中间,唯独他一个人不曾掩面而显得格格不入。他逆着人流往前走着,忽然在这繁华之境内心生出一丝光亮来。这人潮涌动人海更迭,似乎世人都知道自己的来去,独他惶惶终日踟蹰难行。
他幼时在芭蕉叶下读书,读到圣人一句“虽千万人吾独往矣。”。那时这话于他不过是一句圣人言语,他那时还不明白随波逐流才是最为轻松自在。
他正想着,视野里忽然闯进一女子。那女子同他一般,没有带面具。那人脸上满是欢喜新奇,她以为是逆行,可一路东看看西看看竟半点没觉察出自己与旁人的不同来。
聂澜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等着那人被潮水裹挟着向他奔涌而来。
这十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胸腔里那重新点燃的期待。这变换仍旧让他惶恐,可是今夜沉醉,他想他别无选择。
夜风忽起,尾部挂着铜铃铛的花灯随风飘扬,在晚风里发出迷失的叮铃脆响。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如今暮色四合,天际隐隐还未消散的夕阳和花灯昏黄灯火缠绕交织成一张细密温和的网笼罩在她的身上。
她手里捧着一只不知谁送的小河灯,正双眸闪亮地望着别人手里的灯笼,眼里却无半分羡慕。
可真够大胆的啊。
聂澜在心里想,可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昨天刚教训过她,今儿就敢私自跑出来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