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1)

嘉欢对着忙着烧火的逸惊沧愁眉苦脸。

观里的各位真人道士们都忙着羽化飞升,即便是皇帝老儿亲自打过招呼,可这烧火做饭的事还得他们自己动手。

这几日甄都隐隐有了入秋的意思,山上的气候更是愈发凉些,逸惊沧从院子里扫了些枯黄的落叶来烧火,听了她这话倒是笑了一下。

“欢欢小乖乖啊,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幸福的权利呀。”他伸手摸了摸蹲在一旁有所晃神的嘉欢,笑道,“不过这样一来,看得出聂澜那老东西虽然平日里不干人事,但唯独对你很好。”

说起聂澜,嘉欢又是心里一阵酸楚涌起她还是出了宫来之后才了解到事情的全貌。林铉这老狗委实会折磨人,她之前在宫里只知道聂澜被软禁起来交给辽人先行押回大辽。

可她却不知道,林铉又对外散布消息称,捉拿叛国贼聂澜掌握第一手有力证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碧城郡主嘉欢。

杀人诛心啊!嘉欢暗自在心里咆哮,如今满城都是赞颂碧城郡主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的各种消息,可这化骨温柔刀一片一片地割她的心头肉却又叫她有苦难言。

近日来的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委实喜剧又可笑,嘉欢生平第一次被众人奉为神明讴歌称颂,可却又是在如此光鲜时刻才第一次明白聂澜这么多个孤军奋战的日日夜夜究竟多么难熬。

聂澜呐,这些日子一个人一定过的很寂寞吧。

嘉欢坐不住了。怀安还没醒来的时候,她就软磨硬泡地把一正练功的山羊胡老道士手里夺过了佩剑,顺带把拔光了他的胡子。

逸惊沧闻讯赶到时,正看到嘉欢一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刚从马厩里牵了匹爬出来。

“欢欢小乖乖,你这又是折腾什么呢!”

逸惊沧愁眉苦脸。

嘉欢翻身上马,回头看了逸惊沧一眼,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狡黠地像只刚下山的小狐狸。

“没办法,姑奶奶就是天生爱折腾。”

☆、丈夫

自入秋来, 甄都夜间总是多雨。

嘉欢骑马下山的时候,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林间树梢上满是露水,光是顺着山路下来的空档,衣服发梢便已被打湿。

不过也幸好是因为这雨水的缘故, 郊外土地湿滑, 辽人的车队过境处都留下了痕迹。如此嘉欢倒也不必再多加寻觅, 加快马鞭不出半日便远远隐约看见辽人车队的身影。

聂澜所在的囚车正被辽人围在车队的正中央。若是挨着从前, 连日颠簸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可临行前他已经过翻墨卫的彻夜折磨, 如今绕是沙场上滚过一圈的他也着实无力招架,这几日都不过是微阖着双目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他这几日头脑一直昏沉,摇摇晃晃的囚车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似的不停往前, 聂澜在这无尽的颠簸中从一个梦境中堪堪逃脱, 紧接着又坠入另一个离奇梦境。两股的刺痛也在这颠簸中从一开始的难以忍受而变成了阵阵梦似的抽离般的钝痛。

可是囚车却罕见的“吱呀”一声即停下来。

聂澜被这颠簸震醒,他微微抬眼只见天上仍是刺目白光,心中也不禁有些奇怪发生了什么。可当他提起一口气儿往前方望去时却不觉瞪大了双眸,连两股的刺痛都感受不到似的直接挺直跪坐起来。

为首辽人会说汉话,一见对面气势汹汹奔来的少女立马横刀立马道,“来者何人!”

聂澜身处众兵之中,只呆呆地望着前方逆着日光立于马上的窈窕女子。此刻他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情一个人的心情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温暖却惶恐,向往又惆怅?

立在马上的少女像是看不到那辽人粗壮的身躯和尖利的弯刀一般,嘴角仍旧像是志得意满的小孩子似的微微上扬,

“甄都, 聂嘉欢。”

只一眼,嘉欢就看到了囚车内的聂澜,也只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嘉欢心里便酸胀得厉害此刻的聂澜是陌生的、苍白的、脆弱的,同她之前与他共同度过几百个日夜的聂澜是不同的。

他的发髻仍旧整洁,看得出有收拾过。可是那灰色囚犯下层层叠叠一层染过一层的乌黑血迹却是更加让她嗓子如同围困沙漠的行者干涸的喉管一般炙热疼痛,令她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一句话来。

但嘉欢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笑眯眯的对着囚车里一脸震惊担忧的聂澜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只寻着气味终于找到猎物的小狗儿般狡黠一笑,

“聂澜,看你以后还怎么冲我耍威风!”

“欢欢,不要闹!”

秋风四起,聂澜鬓角的碎发随风飘舞,刺激的他的双眸几欲落泪,可他却早已无暇顾及,“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你什么都做不了!回去!”

嘉欢望着他那副故做坚韧的眉头,她看着那双唯一直观流露出他所有隐藏情绪的眉峰变得毫无精神,不觉又是喉间一热,“哪个同你闹了。”她忽然没了冲他大声的勇气,只小声喃喃道,“不都拜见过丈母娘了么。”

辽人头目却是懒得再同她废话,直接上前便要将她从马上拉下。嘉欢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这马跟她连夜奔波如今也早已是筋疲力尽了,矫健的马腿即使只是站着也总是不自觉的发抖。

“我军所押为大辽重犯,刀剑无眼,闲杂人等不许跟车。尔等草民还不快快离去,否则休怪军爷不懂怜香惜玉了!”

嘉欢牵着马,丝毫不理会辽人骂骂咧咧,耳边是马儿一声粗过一声的力竭喘息声。秋风一阵紧过一阵,忽然“啪嗒”一声,嘉欢觉得脸上一凉,伸手一摸才发现是下雨了。

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仍旧紧贴着面庞,嘉欢目不转睛地望着车队里的聂澜,任由辽人收了她的马匹,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悲壮出来。

聂澜双手紧握着囚车,十根手指头用力地像是要掐紧进木头里一般。忽然,嘉欢望着他轻松的笑了一下,聂澜心下漏了一拍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聂澜就明白了,她果然又要不听话了。

果不其然,嘉欢不屑地望了那辽人头头一眼,朗声道。

“大路人人走得,我也不过是往前去罢了。”

话音未落,她便一个人走向聂澜所在的囚车走去。大概是她的身板太过单薄,辽人并不觉得她在这重重障碍之下还能只身一人带着残废的聂澜逃出生天。既然有情人执意送死,何必多此一举为小事挂怀。

偌大的车队又前进起来,嘉欢也是一副坦然的模样,一个跃步就坐在了囚车一旁。她在外面望着一脸复杂的聂澜笑。

“你真是疯了。你以为……”

因着周围都是些下等辽人士兵,聂澜也不在意他们是否听到,只是哑然道。

“我想我大概是疯了,聂澜,你知道的,我这人贪生怕死,一身的小市民臭毛病。可我一听到你被抓了,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该来找你的,聂澜,不管救不救的了你,我都要来找你。”

“我想要见你,聂澜,多一刻钟我都觉得难熬。”

聂澜认真地打量着汗湿了额头的嘉欢喉头微动,最终还是伸出带着枷锁的手,探出笼子费力摸了摸她的脸,红了眼眶,“可你却叫我,如何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