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好几个早朝便有三五官员不知为何便因惹怒了林铉, 先是被人拉到德阳门前扒了裤子直打的骨肉模糊半身不遂, 再被人拖下大狱一一发配。一时间朝内人人自危, 上朝时众人皆是沉默自保, 偌大前朝竟如同坟场般悄无声息。
然而最受罪的还是甄都的老百姓们,位高权重者受了一肚子气,自然可以同百姓发火撒气, 可甄都百姓们却无权无势, 便是被一些愈发狂妄的纨绔们坐在头上欺负,可除了忍耐却别无他法。
不过所幸还算有些好消息的。
能让身处如此水深火热之中的甄都百姓们听闻后都精神一震的,只怕只有攘安侯里通外国、草菅人命又狂妄自大惹怒大辽使节,最终沦为大辽囚徒的消息了。
也不知聂澜究竟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太多如今孽力回馈,还是伪装的太过天衣无缝,如此压抑紧张的氛围之下,竟然还有人听闻攘安侯被抓直接放起了鞭炮。
嘉欢坐在城外道关的门槛上, 望着山下噼里啪啦乱响的甄都愁眉苦脸。
她现在心情乱极了。
刚听到聂澜被抓的消息之后,她恨不得手刃了自己,敲开脑壳儿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脑仁儿。偷钥匙一事,她也不是没有思量过。只是因着林铉待她十分亲密不同旁人的缘故, 她才直观的发现这世上大概只有她才能近身他身边了。
如此,嘉欢才想着要帮他找到密钥来。
等钥匙到手之后,她也隐隐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进展的过分顺利。事出反常必要妖,然而钥匙已经到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嘉欢虽然心下惶惶但只能抓住机会交给聂澜,心中暗暗期待他赶在林铉之前出宫拿到藏在胡柔嘉枕下的密宗。
而且,按照聂澜那老狐狸查个案都要狡兔三窟的狡猾劲儿,嘉欢怎么想也没想到他竟然亲自上阵,脑筋直的跟从前的仙草似的。
嘉欢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每天夜里只瞪着眼睛翻来复去的一遍遍回放记忆里的种种景象。后来怀安见她消瘦无神,便接了她来霭楠宫内。
霭楠宫内张灯结彩,半人高的檀木箱子裹着红布堆满了院子偏殿。怀安倒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淡漠神情,整天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绣嫁妆。嘉欢来了之后,两人还能说说话。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怀安安稳的呼吸声响在耳畔,嘉欢照旧是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在黑夜里闪着野狼般幽幽绿光。
“不行!”
嘉欢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行!我得去救他!此事全因我而起,他……他要是死了,我也不能苟活。我得先杀了林铉那……”
话还没说完,嘉欢的嘴就被怀安给捂住了。
“大半夜的,我看你是疯了!”
怀安望着她,“我知你心里不痛快,我原也不痛快,但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想通了也就好了。”
嘉欢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真是墙头草!就因为你这样,你们大梁才成了这样子!骨头软的很!”
怀安被她这副样子气的脸红脖子粗,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吱呀”一声,一阵阴风吹过,宫内糊了明瓦的菱花窗被吹开。
只见一轮如同死人脸色一般惨白的月亮挂在窗前,只听空中有人拍手笑道,“说得好啊,说得好啊。”
大半夜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啊!!!!!!”
嘉欢登时大叫了一声,保住了怀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这什么破地啊怎么还闹鬼啊!”
“你……”
怀安还没来的及说完,只听耳边又是如同炸雷一般,“啊!!!!!”嘉欢又一把推开她,双手抱胸从床上跳了下来,随手从手上抄起来一支毛笔就冲着一头雾水的怀安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就你这胆量还想去找聂澜哥哥?”
怀安一脸不屑地望着面前炸了毛的家伙,伸出手往屋外一指,“喏,那不就是说话的人么?”
嘉欢顺着她的手指往外看去,仔细辨认一番之后才看到院子里三两株茂盛的石榴树的阴影间,逸惊沧正一脸猴相地冲她们挥手。
嘉欢直接将手里的毛笔朝他丢去,“什么玩意儿啊,大半夜的溜门撬锁专不干好事!”
逸惊沧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跳入屋内。
“哟,动作挺熟练啊。”
嘉欢本不过是随口挤兑他一下,谁知道她本是无心之语,而旁边一脸习惯的怀安却听了这话跟针扎了屁股似的涨红了脸嚷嚷叫她别乱说话。
事情紧急,逸惊沧虽然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但他这一路过来却是费了不少力气。林铉手下的翻墨卫不是吃素的,他一个人来去尚且勉强坚持不被发现,嘉欢的身手不用他操心,但带足不出户的怀安出宫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这丫头是铁了心的要和亲。怀安本没料到霭楠宫守卫如此森严而他仍旧以身犯险前来见她,一见到他的面庞便已红了双眸,可谁知一听到他要带她出逃,立马一双含情目便失了颜色,冷着脸叫他离开。
“我是大梁的公主,理应担起这份责任来,你走吧。”
逸惊沧一听就气急了,“你就是一小丫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挑水都费劲还承担责任呢。快快快,有没有想拿的,拿起咱就走,晚了一个也逃不脱!”
怀安一听他这话,又想起方才嘉欢骂自己骨头软起来,不觉落下泪来,“我知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不过白得一个公主的头衔,什么都做不了,脑筋儿还不聪明,可权利富贵也好,金玉枷锁也罢,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如今国家已沦落到如此地界,和亲与否与我而言,也早已是没得选。你来看我,我已是十分感动,但我终究得做些什么,只是国难当头……”
正说的兴处,嘉欢趁怀安一个不注意直接上手往她的后脖颈一敲。怀安没反应过来,便是两眼一翻,哼都没哼一声便瘫倒在了她的怀里。
嘉欢顺手就把她推到了同样目瞪口呆的逸惊沧怀里。
“愣着干什么,你不是说时间越晚越危险么?怎么,她就连犯傻你也要陪着她,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呢?”
说话间,嘉欢已拖下繁冗复杂的锦绣外袍,只留下一层轻减的中衣来。逸惊沧一把扛起怀中的怀安,也不再多言,两个人一前一后便出了皇城。
出了城后,逸惊沧轻车熟路地带着她跑上了栖霞山的道观内。这道观自开国以来便专门为皇族子弟所用,便是只手遮天如林铉者也未能踏进观内半步。嘉欢有些惊讶于逸惊沧的来去自如,逸惊沧只说是英宗暗自打了招呼。
这谜底揭晓后,嘉欢却多少能够理解,“也是,他这么依赖他这姐姐,要是当真嫁走了,他哭都没地哭去。”
“不是这样的,”逸惊沧倒是罕见地替那惹人烦的小鬼解释道,“他说了,大梁兴不由怀安,亡也同她无关,兴亡更迭都不用她来牺牲什么。”
果然观内的斋房内早有人准备好了普通农人的衣物。嘉欢又重新穿上这一身粗麻布料之后反倒有些不习惯的感受了,没穿一会儿,手腕儿就被布料磨的泛红。
“你说我这是不是没良心忘本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