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军有令,无论何时,攘安侯聂澜都不得踏进孟府半步。”
聂澜听她如此斩钉截铁也知于事无补,只能抓住最后的时机大喊,“阿缨,你我自十二岁起便是朋友, 今日你当真要对我做到这步田地么!”
可回答他的,只有傅红缨的身影飞快的消失在了花廊尽头。
“咯吱”一声孟府大门被无情关上。
聂澜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身上沾满了尘土样子十分狼狈。方才她们在门口这样一阵大闹,即使破虏有可以威胁众人不准靠近, 可仍旧是许多老百姓聚拢在四周看热闹。
聂澜站了起来并不理会四周嘈杂的指指点点,他扶正歪斜的玉冠抬头看了眼孟府在风中无言门匾,叫过气红了眼的破虏上马回府。
却说陈琳被他好一顿威胁后却并未出宫去,他只是随意的正了正衣冠便又返回殿内。
殿内林铉显然早已知道了他会返回,只兀自整个人蜷缩在贵妃榻上磨指甲。
“回来了?”
林铉对着自己新磨好的浑圆指甲吹了吹,十分满意地笑了。
陈琳见他这幅神情便知他已对他们在外面的情形了如指掌,陈琳回想方才言语不禁有些汗颜。而林铉却像是没注意他的局促似的忽然道,“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忽然意有所指似的忽然开口,倒是让陈琳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林铉惊讶挑眉望他,眼底戏谑笑意似有若无,“咱家说的是聂澜,你跪什么?起来吧。“
林铉语气越温和越让人背后直冒冷汗,陈琳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珠这才站了起来他刚坐下就听见林铉又道。
“你不过是条狗罢了,摇尾乞怜之徒倒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林铉欣赏了一番陈琳青一阵白一阵的面庞,罕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宽慰似的开口道,“不过聪明的狗也比一意孤行的狼好,你看一旦跟对了主人不照旧活的比人还好么?”
“聂澜此人,才情,手段,样样都不亚于当年的我,只可惜看不清局势便要逆天而为。就凭他一个愣头青?哼,咱家动跟手指头就能叫他众叛亲离。”
陈琳连忙道,“既然侯爷总是坏大人好事,倒不如陈某替大人出手,也省得大人为这般不值当的人费心了。”
“只是陈某斗胆,还望大人能答应陈某一个条件。”
林铉示意他说下去。陈琳闭眼暗自长呼了一口气才道,“陈某想接郡主出宫。”
话音未落,只见一盏盛满滚烫茶水的茶盏便向他扑头盖脸的摔来,陈琳顾不得狼狈里面跪了下来。
“你倒也知道是‘斗胆’!陈琳,你也知道我为了找她费了多大的功夫,你可真是狗胆包天啊!”
面对如此暴跳如雷的林铉,陈琳却是丝毫没有退缩反而听起来胸膛直视着林铉,拼命道,“大人!郡主是您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你放心,这世间众人千千万万还愁找不到同郡主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来代替么,您放心,陈某便是舍了这条命也定然替大人寻来。”
“可笑!一条狗也配来跟在咱家谈条件。”林铉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冷笑,“找?你去找?你怎么找?要多久?你知道我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少心力?我等的了……柔嘉还能等多久?”
林铉的目光凶狠极了,恨不得将陈琳生吞活剥了一番。
“可她是您唯一的骨肉啊。”
“骨肉?血脉?”
林铉轻蔑一笑,“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未知愿望和毫无意义的情感罢了。”
“更何况,她似乎也想致我这个’父亲‘于死地啊。”
林铉十分嫌恶地甩来了他,慢条斯理地擦手道,“既然选择了当狗,那就好好的当,用不着生出旁的心思来,”他斜睨了跪在地上的某人一眼,,“你办不到,也没胆量。”
“还有聂澜那小子的事,你也不用插手了。”
“大辽那帮蛮子显然对这个柱州大将十分在意啊,倒不如借花献佛,一箭双雕啊。”
侯府。
聂澜把玩着手里的钥匙,正费心思索些什么。
乖乖躺在掌心里的青铜钥匙显然之前也是被人日日仔细把玩过的,通身反正温和圆滑的光泽。
脑海里又闪过了那日宴请大辽使节时的场景,那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像是飞速旋转的走马灯上的纸花,一个赶着一个如今聂澜回想起来,即便是亲身经历的都如同雾里看花。
只记得那个女孩子挥起手来袖间带起一阵檀香微风,他的脸颊微痛而与此同时垂落在腰侧的右手感到掌心一凉。
这就是他得到这把钥匙的全部经过了。
只一眼,聂澜就明白过来这把钥匙只可能同胡家密室内冰棺上那个造型古朴的锁眼契合。这些个日日夜夜聂澜一直费心思所该如何破解冰棺得到胡柔嘉枕头下面的东西,然而当破解谜底摆在他的面前时,他却迟疑了。
这不能责怪聂澜,毕竟多年刀口舔血的经历告诉他,这一切未免太顺利了不是么?
聂澜并不怀疑嘉欢反水,悄悄相反他满脑子想的却是嘉欢独自一人在宫中是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被裹挟进了林铉的棋局,成了他的一颗棋子。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嘉欢必定是制约聂澜的无上宝器。这一点聂澜心知肚明,而林铉自然也了如指掌。
聂澜有些头痛。马上要下雨了,满世界的都是潮湿闷热的大雨将至之兆,屋子里闷热的坐不住人,聂澜将钥匙塞入怀内,踱步出了屋。这院子原本干净的很,还是他们刚从金陵回来的时候,嘉欢觉得空荡荡的浪费地方,又是种菜又是种花的好一顿折腾,才使得这偌大院落郁郁葱葱起来。
聂澜从前虽暗地里觉得她是没事干,可却也任由她折腾,如今他一个人站在这院子里,被这些苍翠欲滴的花花草草簇拥着反倒打心里生出一丝满足和温暖来。
他叫人去取了三炷香来,就在这庭院里,对着孟府的方向将香插、进潮湿土壤,郑重其事地叩了三个响头后起身。他起身时视线里只有甄都鳞次栉比的飞檐翘角,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灰蓝天空。
聂澜这才发觉自己竟是许久没有再想起父亲了。
他叫来破虏细细安排了一番府内各项事宜,晚饭后又命他前去东市买些祥瑞轩的桂花枣泥糕来。破虏还嫌远,嘟嘟囔囔地冲他撒娇似的道,“侯爷惯会差使人,甄都谁不知道祥瑞轩的桂花枣泥糕最是难买,每天就上午一锅下午一锅,您这时候叫我去不是为难我呢么!”
破虏本是想让他开怀,开了玩笑之后又道,“谁让您是侯爷呢,侯爷就是非要啃那月亮一口,咱也得跑到天边给侯爷取不是?”
没等聂澜说话,就出去了。
聂澜听着破虏絮絮叨叨的话反到觉得心底一暖,破虏充满烟火气的抱怨仿佛是一颗定心丸,让聂澜几欲相信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过是出去随便取个东西回来,一切都是这普通一天里的普通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