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傅听他说明来意，一双狭长双眸隐藏在眉毛下面，“借？却不知侯爷是怎么个借法呢？”

“如今太平盛世，老夫可真想不明白侯爷忽然借兵是为了什么？”

“晚辈不信前辈眼中的太平盛世就是这副模样。”

张太傅闻言倒是终于睁眼瞧了他一眼，转瞬又笑了，“侯爷以为的太平盛世是什么样的？”

聂澜同张太傅目光对接，张太傅虽然老了可目光如炬，皱纹下的两眼却依旧如同老鹰一般勾人心魄。

“除佞臣，清君侧。”

聂澜双目平静如同一池深不见底的深林潭水。他虽为晚辈，气势却硬生生没被张太傅给压下去一头，两人势如水火一时分不清谁在上风。

耳边只有风声。

张太傅静静地望着他，也不知对峙了多久，还是张太傅抬头望了天边，开口道，“这风里夹杂了一股子湿气，只怕不日甄都又是一场暴雨了。”

其实聂澜心底也无底气，偌大甄都没人能猜透张太傅的意思，若是他之前掌握的消息有假，张太傅其实暗中同林铉有交集，那今日便是他聂澜功亏一篑之际。

但看起来，这局似乎他是赌赢了。

聂澜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这才发觉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

“晚辈以为……”

聂澜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张太傅给制止，他指了指头顶青空眼神示意他不要说。

聂澜明白张太傅的意思。

林铉手段一向阴损，而他发明的最阴损的一个法子就是连坐举报。

具体的就是如果一家犯事连带着周边邻居都要受罚；但任何人告发举报任何人，这规矩自下达之后确有奇效，朝中人人自危不说更是有人公私不分暗中陷害，人人已举报他人以得林铉青眼为目的，更是搅得大梁风气愈发低沉。

即便如此可林铉却仍不满意，自他当权之后就是派生出一个独立的名为“翻墨卫”的机构。这个机构里只有暗探，但林铉绝就绝在除了他没人知道翻墨卫的暗探究竟有几人，就连暗探彼此之间都不认识。

所有人只单方面效忠林铉一人。

这些翻墨卫隐匿在大梁的大街小巷，在黑暗中收集着所有官员的一举一动。

聂澜明白张太傅的意思是隔墙有耳，于是跟着他进了书房。进了屋后张太傅仔细搜查了一番之后才开口，“十二卫一事，不是老夫不帮你。只是若你手中握住了甄都十二卫的兵权，只怕林铉也容不下你了。”

“如今林铉能够操纵朝堂，最根本的是他手下的翻墨卫。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如此着实不知该如何下手。”

张太傅捋着胡子无奈道，“林铉手里倒是有一份关于翻墨卫的人员名单，只是说来惭愧……”

张太傅这老头忽然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老夫三朝元老，偏偏多次在他那个宦官身上失手了。”

“您……偷啊？”

聂澜有些惊讶。

“啧！会不会说话！”张太傅吹胡子瞪眼，“这国家大事，怎么能说是偷呢！”

他说完这话也笑了，说说笑笑间书房里的紧张氛围也松了不少。聂澜沉吟片刻道，“晚辈倒是隐约能猜到他那份名单究竟在哪了。”

然后就把那日在胡府后院的离奇遭遇告诉了张太傅。张太傅闻言也是大惊，“早就听闻如今甄都总有妙龄女子失踪，如今一切都说得通了。”

张太傅见多识广，直接道，“这是西域密宗里记载的通天回魂之术，那些女子只怕是被林铉囚禁做了三妙奴了。”

“三妙奴？”聂澜喃喃道。

张太傅点点头，“这原是中原的说法，自从前朝密宗入境后中原皇室也多受影响，密宗之风也在中原盛行起来。还是后来太.祖.定都甄都大力打压之后，才渐渐没了声响。”

“对，所以任何一本密宗上都没有‘三妙奴’这个称呼，你们这些小辈不知道也是正常。”

“所谓‘三妙奴’，一开始不过是做法事时献舞的舞女，然后后来却逐渐演变成了起死回生的载体。三妙奴多是未经人事的妙龄女子，有书记载是借尸还魂，又有书记载是取其精血浇灌死者；以活人精气灌养死者为肉身以求复生。”

“这世上当真会有死而复生之事么？”

聂澜冷笑一声。

“侯爷以为呢？”

张太傅望着一脸不屑的聂澜，又将球推回给了他。

张太傅呷了口茶随口道，“浮华尘世，众生皆苦。死了便是解脱。贪婪之徒偏偏想不明白以苦做甜，着实可笑。”

“相传这密宗就是前朝宗室的祁王引入为了自家王妃，但后来究竟成功与否倒也没了下落，想不到这糟心玩意儿倒是在中原扎下根了。”

张太傅望了若有所思的聂澜一眼，“老夫瞧着侯爷这般神态，只怕也不是全心全意为了家国天下吧？”

☆、寻常

“侯爷也并非全为了家国天下吧？”

张太傅说完这话自己先笑了, “老夫记得侯爷行事, 身边不一向跟着个小跟班么？”

“血缘这玩意儿悬得很，无论怎么着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儿的。侯爷这般呕心沥血保她平安，她若是在背后给侯爷来一下, 那也够侯爷喝一盅了。”

“呵。”

聂澜望了张太傅一眼, “太傅大人可真是老骥伏枥, 耳聪目明啊。”

张太傅知他是生气了, 却仍旧混不在意, “这人老了就是话多, 侯爷别嫌老夫狗拿耗子，侯爷要办的事如同黑夜踩钢索，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