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耳饰觉得极衬你就买了,”闻鹤来看着许明意,拿起耳饰在他耳边比划了一下,道,“果然好看。”

许明意看着闻鹤来,没有说话。

闻鹤来说:“不喜欢?”

“不喜欢也不要紧,你喜欢什么,”闻鹤来说,“我下回给你拿别的。”

许明意犹豫了片刻,摇摇头,闻鹤来瞧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说:“别瞒着我呀。”

许明意轻声说:“我听人说,花街里狎妓,做完了那事,要走的时候就会送些东西,当”

他难以启齿,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闻鹤来的脸色,闻鹤来也不恼,想了想,道:“是我不好,不该挑这个时候送给你,让你误会。”

“原是想着也不知下回见你是什么时候,”闻鹤来道,“是我太急躁了。”

许明意顿了下,看着闻鹤来,闻鹤来神情却很坦诚,摸了摸许明意的脸颊,笑道:“哪个败家子狎妓这么大手笔,怕不是腿要被打折,”他说,“明意,我将它给你,只是想给你,想哄你开心。”

闻鹤来声音不疾不徐,十足坦荡,他和许明意之间,本就是图的是个开心。

许明意却恍了恍神,自小到大,从未有人想过他开不开心,更没有人会费心思哄他开心。他看着闻鹤来,低声道:“闻鹤来,你真的喜欢我吗?”

闻鹤来看着许明意,叹了口气,道:“我若不喜欢,何必费这些心思?”

许明意有点儿愧疚,勾了勾闻鹤来的手指,小声说:“对不住……”

闻鹤来捏着他的手泄愤似的凑嘴边咬了一口,听着许明意抽气的声音,哼哼唧唧道:“瞧着咱们明意也不像是逛花街的人,怎么还知道花街哄姑娘开心的手段,”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许明意,说,“看来许少爷深藏不露?”

许明意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许少爷这个称呼了,不自在,咬咬嘴唇,解释道:“……没有,是在家里的时候听家中的下人说的,”这话不假,许家大少爷流连勾栏瓦肆,在烟花地一掷千金,后来还偷了许家大少奶奶的首饰送给风月场上的头牌。这事儿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在许府闹得鸡飞狗跳,饶是深居简出的许明意都有所耳闻,府上家丁更是津津乐道。

许明意拉着闻鹤来的手,说:“你别不高兴。”

闻鹤来哼笑了声,道:“不高兴。”

“我好好的心意,被这般猜忌,怎么高兴的起来?”

许明意有点儿无措,闻鹤来看着许明意讷讷忐忑的模样,心中一软,余光扫了眼耳坠子,道:“除非”

许明意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那副耳坠,闻鹤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许明意的脸颊登时红了个透。

第18章 23

23

当天,回张府的许明意脖子上就多了一块菩萨玉牌,贴着肉,藏在长袄里,如同他和闻鹤来见不得光的奸情。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许明意都徘徊在张靖遥和闻鹤来身边,在张家,他是端庄温顺的张大少奶奶,在闻鹤来身边,是放浪的情人。

有时许明意也会想,他究竟想要个什么结果?如此下去,要么他和闻鹤来的私情瞒一辈子,要么被人发现,等着他们的,只怕是世人的指责于他,大抵除死无他路。

何况闻鹤来……许明意也不知,他能和闻鹤来这么着走多久?许明意并不愚蠢。和闻鹤来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有关闻鹤来的种种就不自觉地钻入耳中,诸如他曾经的风流逸闻。这样耽于声色的一个人,对他的喜欢又有几分真?说出口的喜欢又能有多久?

许明意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过得愈久,许明意愈发觉得自己好像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许九娘,一个是短暂脱离“许九娘”这个泥沼,得以短暂的喘息,在和男人交欢里借着那点真假不知的爱又死而复生的许明意。

可怎么办呢?许明意想,就连这样他也不舍得松手。许明意怕他当真失去了闻鹤来,就会彻底遗忘许明意。

毕竟,许家在他以许九娘的身份出嫁之后,许家七少爷许明意就因病暴毙了。

许明意已经死了。

这一年雨水多,夏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四五日,四九城里风波也多,不太平。其实自民国成立已经有几年了,依旧民生凋敝,苦不堪言,像在一个漫长的黑夜里,看不到黎明。

许明意关好窗,回身时就见张靖遥正在穿衣服,理着衬衫袖扣的扣子。张靖遥个高腿长,洋人的衬衫长裤穿在他身上,显得挺拔矫健。

许明意说:“大少爷今日还要出门吗?管家说去上衙的那条路又积水了,车不好过。”

张靖遥随口应了声,道:“有些事,不能再堆着了。”

许明意看着他给自己打领带,脚下顿了顿,走近了,对张靖遥说:“我来吧。”

张靖遥微怔,抬起眼睛看着许明意,却见许明意垂着眼睛,面上是一贯的温顺。张靖遥公务繁忙,前些天出差在外头奔忙了几日,回来时就病了一场。他正当年轻,鲜少生病,这一病就是四五日,照顾他的自然是许明意。

无论如何,许明意还是张家大少奶奶,是张靖遥正儿八经的妻子。说来自二人结婚这大半年里,还是头一遭这样日夜相对,这样亲近,分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张靖遥起初有些不习惯,可见许明意平静的模样,他再抗拒,倒显得自己太过刻意。他病了,许明意是他的妻子,照顾他本就理所应当。

张靖遥是张家嫡出的少爷,自小到大眼高于顶,鲜有人能入眼兴许是因着这场病,张靖遥头一回认真地看了看自己娶回来已有大半年的人。

意外的,他发觉许明意生得很好看,和付邻春的淡若皎皎月不一样,许明意眉眼清隽秀美,不过分女气,上了妆,又透着股子初春的葱茏温软,浓淡合宜,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他恍了下神,反应过来时又有几分狼狈和恼怒他怎么会觉得许明意生得好看?还看他看得……失了神。

鬼使神差的,张靖遥没有拒绝,他看着许明意伸出细软白皙的手指挽着他的领带,挨近了,仰着头认真地替他梳理领带,衣襟,心里突然涌出微妙古怪的感觉,好像这一刻,他才有种二人是新婚夫妇的实感。

其实也不算新婚了。

许明意是隆冬时嫁给他的,他们已经结婚大半年了。

突然,张靖遥的目光落在许明意脖子上,他抬手勾出一条红色的细带。许明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脖颈上挂着的玉牌也掉了出来。

玉是好玉,通透细腻,雕工精妙,刻的菩萨栩栩如生。

许明意攥着菩萨玉牌,心扑通扑通跳得快,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低声说:“戴着植福消灾的。”

玉牌眼生,张靖遥此前不曾见许明意戴过,只当是他带来的嫁妆,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临将出门前却想,植福消灾消灾,消的哪门子灾?他心里郁郁,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许明意一眼,二人目光冷不丁的对上,许明意愣了下,有点儿无措,“大少爷?”

张靖遥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抬腿走了出去。

是夜。

雨淅淅沥沥的还未停,屋子里昏暗,暧昧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床帐。许明意跪伏在床上,浑身汗津津的,发髻散了,黑的发,白玉似的背,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