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校长抓了抓头,试探道:“要不然,你先带他考个......教师资格证?”

快乐小狗出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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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曲曲的藏文写起来实在费劲,即便是在这两个多月里反复练习,裴醒枝也还是得时不时和手机上的图片对照一下。他教的主要是小学生,孩子们一旦植入了错误的知识,再想纠正就非常不容易,所以裴醒枝在备课的时候就必须保证自己写得标准。

他长得好看,说话也温言细语,粉笔字风骨飘逸,两个月时间就把孩子们吸引得移不开眼睛。哪怕是下课了,也挨挨挤挤的,像一群一群的小羊羔,费劲的撸直了舌头七嘴八舌的和他说话。裴醒枝靠在讲台旁边,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在学生们雀跃的声音里极其有耐心的一个一个回答问题。

一直到下一节课开始前的两分钟,他才会拿着书从学生们依依不舍的眼光里挤出去,匆匆忙忙的赶往另一个教室。

白天八节课排满,晚自习还得给初中的孩子们补课。那曲市没有高中,当地的孩子们想考大学,必须得通过中考,先考到拉萨、林芝这类比较发达的市区。但是当地的基础教育又实在贫瘠,能把课本捋明白的老师都不多,更别说愿意牺牲课余时间来答疑解惑的了。

裴醒枝融入得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快。两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札瑙珠和他对坐在办公室,教他写藏文,随口提了一句“裴哥你真聪明,大学的时候我室友学得比你慢多了”,他才恍惚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忆过曾经的日子了。

他这么想着,就有点走神,笔尖在纸上划拉了好几下。

札瑙珠说到一个词汇,发现裴醒枝没回应她,抬头看了看,看到裴醒枝垂着眼睛在纸上无意识划拉的样子,又看了看他眼下微微泛起的青色,想起来裴哥这段日子应该非常忙,好像真的没怎么休息。

她当即就把笔放下了,笔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把裴醒枝吓了一跳。

“不学了!”札瑙珠推开椅子站起来,按在纸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裴醒枝,中气十足宣布道:“我们要休息,我们要罢工!裴哥,明天周六了,我带你去玩两天!”

裴醒枝睁大眼睛看着挥舞着拳头的札瑙珠,脸上的愕然掩饰不住。

不是,他说什么了吗?她怎么忽然又兴奋了。

这什么快乐小狗啊!

飞机在跑道上剧烈的震颤,滑行过长长的距离,然后安静的停在了廊桥尽头。梁望的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的敲击,直到空姐打开头等舱的舱门,热情客气的走过来请他下机,他才站了起来,抬手拒绝了想帮他拎行李的空姐,单手背着背包,身影落拓的往廊桥走。

得到裴醒枝动态的契机很偶然一篇关于那曲市支教的新闻报道,贴在某个官方论坛很角落的地方,最末尾附有一张那曲市小学的照片。裴醒枝站在最角落里,没有看镜头,也没想到自己会入境。但仅仅只是一个侧影,梁望就很肯定,必定是他。

他对这个人的身形、神态实在太过刻骨铭心。

把手里的事处理好,梁望一刻没歇气的就买了最近一班到拉萨的机票。他已经不用再装那个落魄贫困的大学生了,无论是诺苏舅舅留给他的基金,还是裴醒枝分割给他的财产,都足够他阔气完这辈子,永远和贫穷说再见。

他好像得到了很多,却好像又失去了很多。其中细节他不愿意再回想,那天在海崖别墅听完全部故事,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心力。

根本没有什么平和的开始。这场总裁和贫困生的戏剧,从一开始就是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伪装之下的碰撞。他把裴醒枝当仇人,却诚实的交付了情意;裴醒枝心知肚明他的来意,也清醒的把他当成替身。最后一切遮羞布揭开,梁望根本无法再在他面前撑下去。

到了最后,他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揭开,还是继续伪装。如果不是裴醒枝主动说破,他还会像自己预想的那样挑开吗?还是就以实习生的身份,真的和他继续相处下去?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从海崖别墅仓皇逃走,自己在家里关了好几天,喝醉又清醒,哭了又笑了。最后,他发现唯一能想明白的就是,他不想裴醒枝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不该消失,不该被那莫名其妙的安乐死手术带走。裴醒枝可以不爱他,也可以不爱任何人,但是他应该圆圆满满的活在这世界上某个角落,而不是像诺苏舅舅那样,沉睡在一片黑暗的土殖里,腐朽成一坛什么都不是的骨灰。

梁望洗了个澡,立刻动身回去海崖别墅,却发现人去楼空、大门紧锁,什么都没剩下。

他又找到了雨华,找到了裴醒枝的每个房子,甚至在碧溪苑楚家老宅也徘徊过两天。他看到了那个楚白秋,西装革履、面无表情,可是他的眼睛和梁望一样是死寂的。

裴醒枝的离去,带走了很多人的魂魄。

梁望开始疯狂的搜寻他的踪迹,最后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论坛角落里发现了他。

他随便收拾了一个背包就来了那曲。

什么爱恨纠缠,什么阴差阳错。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和裴醒枝从来没做过伤害彼此的事。他确实曾怀抱着恶意接近他,也有过要颠覆他一切拥有物的想法,但是那毕竟已经是曾经了。

他不能没有裴醒枝,梁望在心里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真切的快乐过的。

他要赌裴醒枝心里究竟有没有梁望的一点影子,即便是作为诺苏舅舅的替身,他也认了。年少心动,也得为岁月陪伴让步,大不了他努力一辈子,把他舅妈吃到手才算数。

人非木石皆有情,但梁望就要去遇他的倾城色。

那曲市小学的校长听完了梁望的来意,愣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今天周六,小裴去纳木错了。”

梁望怔住,急急忙忙问:“现在去纳木错还有班车吗?”

纳木错是西藏第二大的淡水湖,属于热门的旅游景点,那曲到纳木错肯定是有班车的。

格桑校长脸上露出一点复杂的表情,说话还是慢吞吞的:“镇上有,你赶紧去吧,今天就剩这一趟了。”

梁望口齿不清的抛下一句“谢谢”,飞快地从楼上往下跑。他一路边跑边问,终于在班车出发之前的前两分钟蹿了上去。

他扫完车门的支付码买票,然后转过身开始找座位。看清楚班车内部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明白格桑校长脸上刚刚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是因为什么。

班车低矮,采光也很差,并非旅游旺季,整辆车上就坐了五六个人。梁望往左边看看,认出楚白秋面无表情的侧脸;往右边看看,对上顾北知满是敌意的翡翠色眼眸。

他僵硬的收回目光,一屁股落在空位上,恶狠狠的把背包甩在邻座,脑子里破口大骂了两句彝语脏话。

澄澈的湖水在阳光下闪耀得宛如一匹流光溢彩的丝绸,微风拂过带起的每个涟漪都折射出灼目的光辉。放眼望去,湖水的尽头几乎和天连成一线,倒映出萧萧肃肃的重叠高山。山色如黛,侧棱的线条陡峭如刀,衬着湖水的柔波,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反差美。黛影之巅,覆盖着苍苍雪白,雪影之上,披落着万千璀璨的日光。

皑皑雪山的背景是辽阔无边的苍穹,碧绿瓦蓝交织成清淡高远的天空,缥色最浓烈之处逶迤着细细的流云,像是造物主信手为这片天地镀上的一点亮色。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碧霄长空,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何方是天与地的界限,站在那片重叠的镜像空间里,整个人都仿佛要融化在其中一般。

裴醒枝从下车的那一瞬间,就处于巨大的失神状态。他满眼满心都是那片自由寥廓的天地,感觉自己的魂魄几乎都要像湖边飞扬的经幡一般,在猎猎长风中被撕扯着远去。雪山金顶他在新疆也见过多次,但是从来没有哪次如眼前的纳木错一般,仅仅只是倒映在他瞳孔里,就像是天地的尽头,将他从内到外的洗涤通透。

群山的另一头振翅飞过不知名的白鸟,展开双翼顺着风的方向滑翔,从云巅舒展着落入湖边,渐起晶体碎屑一般的水花。三三两两,身下次第浮动着圈状的波纹。身旁的札瑙珠也展开双臂,欢呼着冲进湖边的浅滩,笑声里全是快乐,故作夸张的吓唬那几只水面漂流的白鸟。来一移037968\2.1,~追更本小\說,找文机器人秒出文件

她换了压箱底的藏袍,灰色羊毛布料,在澄澈透明的天空映衬下也显得色调凝沉;领口和袖口却镶嵌着一圈橙色的绫边,上面用繁密的针法织着灿烂如云霞的图纹。藏袍的右袖扎在腰间,露出内里褚红色的衬衣,褚色的衣、绚烂的边和灰色衣袍形成鲜明对比。

她欢呼着用双手搅动湖水,抬起眼的时候,纤长的睫毛被洒落的阳光镀成绚丽的金。皮肤是蜜色的,侧脸是削瘦的,嵌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玻璃珠似的眼睛,流转之间生机勃勃,无数的烂漫璀璨几乎要从那双眼眸里满溢出来。颧骨上甚至还浮起和衬衣同色的高原红,可这红色非但不给她野性十足、流光溢彩的面容减色半分,只能更显得她浑身充满着一股边野异族特有的、饱满的生命力。

就像是呼啸的飞鹰,就像是摇曳的野花,和纳木错融为一体的仁青札瑙珠,在这一刻,她纯真的笑容、她飞扬的黑发,乃至她衣角沾惹的水雾、她鬓角细密的绒毛,都在诠释“生机”这两个字。

裴醒枝怔怔看着她,看着水鸟,看着雪山,耳边有巨大的雷鸣鼓动,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膛里破土而出,几乎要扑棱着翅膀飞出来。他茫然的将手掌贴在胸口,后知后觉感觉到,那剧烈震颤的,原来是他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