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擂台上豁出命去和穆则帕尔厮杀的时候有多爽,现在瘫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就有多后悔。

到了能下地的时候,我很坚决的拒绝了诺苏准备扶着我尿尿的要求。他说我胸口还打着石膏,单手扶墙容易摔地上,我说你看着我我尿不出来,我摔地上总比憋死了强。

诺苏的脸顿时就黑了,一声不吭的走了。我猜他心里应该是用彝语说了一句,憋死你活该。

我能下地的那天,祁之晨来过一回。他似笑非笑的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没点,看了我半天,颇有深意的说:“裴少爷,真人不可貌相啊。”

时至今日,我再没想明白他那天故意误导顾北知、逼得我不得不上擂台搏命,我就是大傻逼了。壹.三旧四9四63壹制作TXt

我死在擂台上,顾北知也没办法找他算账,因为他是给了贵客豁免权的,是顾北知自己不用;我活着走下来,顾北知还是只能和他合作,因为我已经彻底和顾北知撕破脸了。他想拿到金矿,通过和我合作,是完全不可能,只能找祁之晨。

他知道我和顾北知什么关系,所以在顾北知来伊犁找到我、握手言和之前,先一步绝了我们两个的后路,逼得我不得不上台送死。

真是个狠人。

我晒着太阳,也看着祁之晨:“得感谢穆则帕尔给了我一个机会,没准备让我死在台上。”顿了顿:“当然,您当然也没对他下过类似的指令,对吧?”

祁之晨笑起来:“我怎么会舍得呢?裴少爷漂亮又聪明,还有股死都不怕的倔劲儿,我最欣赏这样的男人了。”

我的脸慢慢冷下去:“那我现在,有资格和祁家主坐在一张桌子上谈一谈了吗?”

“坐下来,可以;可是要坐一张桌子,你现在,还是不够格。”祁之晨懒散道:“顾北知是过江龙,我是地头蛇,你是什么东西呢?拳脚打不过,头脑耍不过,如果不是你爹运气好,先我一步找到了矿脉的坐标,你早就在踩进新疆的第一天被扔去填矿坑了。”

他的语气很悠闲,但是那股杀意掩盖不了。

他始终对我爸找到金矿的事耿耿于怀。或许在他心里,新疆哪怕落地一抹阳光,都得听他的分配。这里的矿脉是祁家几百年来发展的根基,绕过他去动伊犁的黄金,就等于是在他的饭碗里抢食。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感知到祁之晨的杀意,我心中的忧虑更添一层我爸是在这里倒腾煤矿发家的,他对新疆的情况必然了如指掌,如果他明知道祁家和祁之晨的处事作风,还要冒险来染指这里的金矿,那就说明雨华资本的危机已经把他逼到了最后一条路上。

毕竟我爸是个行事非常稳当的人,他已经五十岁了,他不会再去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拼了命去捞带危险的钱。

他只是想保住雨华。

我交叠双手,说:“我想找到我爸,你想找到矿脉,这本来就是两不冲突的事。先找到我爸,再说服他跟你谈合作,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你盲目的引顾北知入局,到时候再想甩掉他,可就没那么好说话。”

我不信他是真心想分顾家一杯羹,他不过是用顾家驱逐虎视眈眈的楚家而已。

祁之晨说:“是啊,可是谁叫我的手下不争气,走漏了风声,引来了顾家和楚家两尊大佛呢?现在金矿的影子还没找到,我这里就先来了两个大麻烦,我难道不恼火吗?裴少爷,这可都是跟在你的屁股后面闻着味儿找来的。”

他用词很粗鄙,我下意识粗了蹙眉,随即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心神:“两个?楚白秋也要来?”

“快了。”祁之晨一摊手:“顾北知回去了半个月,估计是铆足了劲准备下一次过来的时候,把金矿和你一起带走呢。我就算在锦市没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那么大动静,楚家也早就知道了。楚董本人不来,儿子总不能不走一趟。”

“再说了,”他似笑非笑看我一眼:“就算不为了金矿,也为了你吧。我打听过了,锦市谁不知道,你裴醒枝就是楚家的少夫人?要不然,裴安这个泥腿子,能这么快搭上楚麒的东风在锦市站稳脚跟?”

我倏然沉默下去。

他说的一点没错。

“准备准备吧,裴少爷。”祁之晨站起身,手里拿着打火机甩来甩去:“你可是我手里现在最值钱的砝码,把你挂在中间,顾北知和楚白秋肯定能咬起来。你最好赶紧养伤,因为等他俩咬出个结果,我一定会把你送到出价更高的人的床上。”

我冷冷道:“不劳你费心。”

祁之晨看出了我的敌意,嗤笑一声,甩着打火机转身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眼睛越来越冷,直到诺苏进门,才恢复成常态。

诺苏把汤放在桌上,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透漏了一点担忧。

我冲他摇了摇头,笑了一下,示意没事。

既然我能下地了,那就可以出院了。虽然医院很舒服,但是我更愿意去住我和诺苏冷得透骨的山洞。

说好来接我的那天,诺苏却来得很晚。我等了他两个小时,他才匆匆赶到,脸色比平时看起来苍白一些。他进门的时候神情匆匆,低下身挽起袖子就帮我收拾行李,但是刚挽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把袖子放下去了。

我注意到这个动作,问道:“诺苏,你怎么了?”

他随口道:“今天去打疫苗了,手上有针孔。”

我“哦”了一声,没再纠结,跟他一起收拾起东西,往楼下等我们的车里搬。

现在想想,很多细节,其实都透露着秘密。但是,当时身在其中的人,总是来不及去深思的。只能在往后的时光中,忽然有一天想到了某个前因,才恍恍然的悟过来。

我和诺苏下车的时候,祁之晨居然在山底下等。我印象里他是很忙的,最起码不会因为我出院这么小的事情出现。

诺苏上前了一步,挡在我面前,把我挡得严严实实。我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看不到祁之晨的脸。祁之晨脸上不知道什么表情,应该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死出,声音倒是带着笑意:“诺苏,小少爷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吗?没漏下吧?”

诺苏回答的声音带着谨慎:“......是,哥。”

他在祁之晨面前总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谨小慎微,我想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被祁家教养,习惯了对祁之晨这个态度。

可是我不喜欢。诺苏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就算不爱与人说话,可是他不应当在任何人面前保持一种驯服,哪怕这个人是他哥。祁之晨只是他哥,不是他的主子,诺苏不应该这个态度。

我拉了拉诺苏的袖子,他顿了顿,让开了一点,让我和祁之晨站了个对面。我说:“祁家主有什么事吗?”

祁之晨自然看出来我那一点不耐烦,我也没有掩饰得很好,他笑了下,那种狼性的假笑:“小少爷,我就是来关心你一下,不至于这么戒备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还是那种嘲讽的语气叫我少爷,但已经不带姓了。和“裴少爷”比起来,“小少爷”好像又多了一点似有若无的亲昵,但是这点微妙的差别实在是太细微了,我没心思去分辨。我只是想离祁之晨远一点,如果可以,最好是完全不见面。

我加重了语气:“我们要去放行李了,你还有事吗?”

没事就滚吧。

祁之晨显然是听出了这一层意思,笑意消失在眼底:“行吧,既然小少爷这么不想看到我。”他站直了点:“诺苏,晚上过来,老地方。”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一点都没有再纠缠的意思。我转头看了诺苏一眼,虽然有点想问这个老地方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涉及到了他们家的机密,拿捏不准能不能问。诺苏的脸上很平静,有一种和刚刚不一样的平静,我形容不出来,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是从和我在一起时候的那种轻松中倏然脱离出来、梦醒了接受现实一般的平静。

我莫名的就有点慌乱,下意识拽了拽他。

诺苏回过神来,看我一眼,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