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爻劝沈殓就此打住，沈殓不听，最后气?急了范爻问她：“你?是要活命还是要查案子？你?都查到这份上了，一个庐州知府家的账房还不够吗？见好就收，再挖下去，是想挖出庐州知府还是想挖别?的人出来？”

若她此事收手，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届时由顾谲出面，捏着?这么大?一个把柄，无论是庐州知府还是万家，都是好商量的。

何况这会儿顾谲在?九天关本就缺钱，想钱都快要想疯了，此事收手，便是利益的最大?化。

沈殓沉默了。

第138章 第 138 章

范爻说的是事实, 是客观情况的存在，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输赢往往是比谁更豁得出去。

沈殓不是不能豁得出去，她只是要在意顾谲的看?法。

“听我的, 就此打?住, 不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将事情推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公文我这?边发，后?面的事你不用管要怎么圆了，明天?天?一亮你就跟我回司沃县城。等再过几天?手里的事忙空了一点后?我就给你批假。”范爻语重心长道, “你之前不是还专门学骑马了吗, 说要回去看?殿下？你这?都?来了司沃多久了也不见回去一次？正好，快过年了，我给你批半个月的长假, 到时?候你回天?水城过年去。”

沈殓如何不懂范爻是想保护自己呢, 她一直在查这?个案子, 也知道困难重重，能查到如今这?份上已经算是超出预期了。

她要得不多，只是一个公平而已。

但就像范爻说的那样, 只有人活着?才有机会要这?要那，人死了就真的死了, 再多的理想再多的抱负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等再过些年, 这?世?上还有谁记得曾经有个叫沈殓的人想要给大?家一个公道呢？

……谁会在意呢？

沈殓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劝住了自己, 答应了范爻的要求, “我知道了, 今晚我会把东西都?整理出来。”

说完她也不想再看?范爻一眼, 转身推开门出去了。

她住的地方不算好, 是在一户农人家租的房子。

农人是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杵着?拐杖步履蹒跚, 满头花白，看?着?没有多少年的活头了。

她有个小?孙女，跟着?她一路长到了十岁，然?后?在她攒够钱后?终于进了学堂。老妇人说她的孙女非常乖非常懂事，是个好孩子，逢人就要不厌其烦地说她孙女去学堂读了书，回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她们家的门槛上教她写字。

小?孙女说希望有天?自己的奶奶可以认识字，摆脱掉睁眼瞎的命运，然?后?写出自己的名字。

沈殓坐在那个小?孙女曾经坐过的门槛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老鼠洞。

老妇人总喜欢说自己年纪大?咯，记性?不好，“妞妞啊，教我教了好久好久…老婆子我都?学不会。”

只晓得小?孙女名字里的“笑”字大?概怎么写。

沈殓和针羽来租房的时?候老妇人同她提了一嘴，于是沈殓便一时?心软，手把手地再教老妇人写了一遍小?孙女的名字张笑笑。

这?回老妇人非常努力又颤颤巍巍地写出来了，跟着?笑着?跟沈殓讲，说，这?回好了，总算是知道小?孙女的名字到底怎么写的了。

太?久了，久到她在年过半百的年纪已经记不得当年的小?孙女是如何带着?她写字的了。

转过身的时?候老妇人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泪，沈殓没有表情地看?着?，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看?了许久，然?后?她低下头，从自己的怀里拿出那份受害者名单。

从上往下，第七十三个就是张笑笑的名字。

针羽像一道影子一样晃了过来，沈殓捏着?那份名单，问?针羽知道老妇人的坟在哪里吗老妇人死了，坚持了七年，她还没有等到自己的孙女沉冤得雪就得了急病走了。

甚至沈殓都?还没有来得及把找来的大?夫带到她跟前她就闭上了眼睛。

针羽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

老妇人是被村子里的人抬出去葬了的，沈殓与针羽是外乡人，还是改名换姓的外乡人，做的又是些挖人痛苦回忆的事，平日里就躲着?别人，更何况是葬礼。

沈殓站起了身，对针羽道：“走吧，去给老太?太?烧点纸吧。”

针羽沉默着?带着?路，范爻同沈殓说的话她都?有在门外听见。平心而论，沈殓这?个时?候放弃没有什?么不对的，她已经尽到自己能做的最大?努力了，给出这?样一份交代来也不算是无所作为，更不是屈服于权贵……她们何尝不知道庐州知府只是一条小?鱼呢？

庐州知府的背后?还有人，对方是谁，叫什?么，以沈殓的能力那已经不是她能管得到的事了，且不说还有可能会连累到顾谲。

沈殓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读书人，她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但顾谲不一样，她不能，也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将对方拉下水。

她点燃了纸钱，夜幕四合，火光在她的眼里跳动着?。

过了很久很久，她冷不丁地忽然?对针羽道：“但这?怎么算是私欲呢？”

她抬起了眼帘，看?着?老妇人的新立的坟头，没有感情地说道：“至少死了的张笑笑会在意，她奶奶张阿妹也会在意。我不相信我认识的顾谲会因为怕得罪了万家就放任这?个案子停在这?里。”

“四百七十三名受害人，她们的公道总要有人来还。”

针羽看?着?她，打?从范爻过来后?针羽心里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在这个时?候吐了出来，她看?见沈殓转过身，那张还不够圆滑的脸上写满了坚持，“去他爹的什?么周全，什?么圆满，那么多的女孩被人推进了地狱，我管他背后?是万家还是李家，哪怕是顾家我也要查下去！”

不就是一个死吗？

但就算是死，她也要让世?人知道在婺朝遥远的乡下，有四百七十三名女孩遭受了不公！

沈殓的疯病不知道是被谁传染的，她带着?针羽朝着?山下跑，下了山之后?骑上之前买的马，一路朝着庐州的方向追去。

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放肆过，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这?么真实过，“我不信一个账房有这?么大?的本事，庐州知府又怎么样？走，咱们直接把他狗日的绑起来，我就不信问?不出这?背后?是他爹的谁在搞鬼！！”

针羽在马背上第一次畅快地笑了起来，她开始喜欢这?个磨磨唧唧但又有点疯病的沈殓了，“好！”

***

等第二天?的范爻睡起来发现沈殓不见了的时?候对方都?已经连夜跑了一百多里，寻找机会要绑知府家的账房了。

范爻又急又气，她知道沈殓是个死心眼的人，但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可以这?么死心眼，她都把顾谲搬出来了也没用，这?人是真的不怕死吗？！

“快！赶紧回天?水城把这?封信送到殿下的手中！”范爻立即修书一封讲明了这?事的利害，希望顾谲看?后?可以尽早做出决断。

虽然?她已然?料到顾谲不会因为怕万家就叫停这?个案子，但先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万家发作的时?公主府显得被动。

当然?，事关机密，范爻特意叮嘱了送信人一定要将信送到顾谲的手上，也不用急着?回来，最好可以拿到顾谲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