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淞君沉默片刻:“你知道我没有。”

“是这样么?”楚秉天?轻轻长叹一口气:“差点还以为?被你讨厌了,今日不仅见了老友谢尚书,还见了司徒兄,两位仁兄的境遇都不禁让为?父产生哀戚之情。”

“……您为?何?要如此?快放了他们?呢?”楚淞君重复了一遍。

“……”楚秉天?没有说话,而是双手交叉,向后仰倒,靠在椅背上:“那?你来猜一猜?”

楚淞君抿了抿唇,小?灵暗地里瞪了楚秉天?一眼,嘀咕道:“就是猜不出来才问的!”

楚秉天?的眼睛视若无睹般扫了一眼鹦鹉,里面毫无情绪,甚至没有半分注意付出,小?灵猛一下见到他的动作,鹦鹉眉头?紧紧皱起,他下意识挪了挪脚步,靠在楚淞君脸侧,他敏锐地察觉到楚秉天?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虽然也很?正常,毕竟楚秉天?是大理寺寺卿,而他只是一个野神,但是小灵只感觉到莫名的不愉。

“司徒掌管禁军,势力庞大,无法?完全拔除,且二十二世家相互制衡,若是一时伤了司徒家便罢,但要是想要完全将司徒家清除出世家范围,反而会引发其他世家的不满与敌对,届时,西京之中?,入目者?皆为敌。”楚淞君淡淡道。

“没错,就是如此?,”楚秉天?欣慰道:“平衡就是如此微妙,问题也就在于此?。”

他话风一转,笑道:“今日便早些回家吧,这几天?的奔波劳碌也累着了,你母亲可心疼了,买点糖炒板栗回去吧,你许久没吃了。”

“我还没说完。”

楚淞君道。

楚秉天?站起身,整理起身上的衣着:“好,继续说吧。”

“可他们?若是被多关一会儿,被他们?抓走?的人便能够回到他们?的家。”楚淞君轻声道。

楚秉天?的动作一顿,他叹息一声,走?近楚淞君的身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怜悯道:“我儿就是太过心软,这些人是野草地里的草,每每长出来了必要被人割掉一茬添做柴火,我们?与他们?不一样,为?何?要去同情野草呢?你年纪小?,这方面的心性要加强了,否则来日怎么面对那?些个老狐狸。”

“我儿,若是你实在难过,为?父便下令胁迫他们?缩小?范围,但他们?也是需要人的啊,狼也不能只吃草吧?你得认识这一点,你是要做头?狼的人。”楚秉天?有些忧心忡忡,但眼角眉梢都含着些许宠溺。

楚秉天?见楚淞君仍不说话,无奈道:“你也见识过那?个世界了,他们?死后除了会变成鬼,也就只会变成那?种毫无思想,漫天?飞舞的纸人,死亡于他们?来说毫无含义,早死晚死都是寻常,我们?购买他们?的时候,不也满足了他们?的欲望么?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尊重给尊重,他们?用生命回报我们?又有什么呢?我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东西了。”

“我儿你身上流的是世家的血,生来便与他们?不同,我们?是支配他们?的人,便不能与他们?站在一起,我,你,司徒氏,谢氏,林氏,我们?二十二世家,才是真正站在一起的人。”

楚秉天?伸手爱怜地抚了抚楚淞君的鬓发:“伤心了?为?父带你去买街口的糖炒板栗,从现在开始不那?么亲切地对待他们?吧,慢慢来,为?父会陪着你的。”

小?灵一时间说不出话,整只鸟从脚尖一路冷到头?顶。

楚秉天?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

什么叫我们?,什么叫他们?,什么叫野地里的草?

世家人的血和百姓的血放流而出,是有不同的颜色么?

小?灵脑海之中?闪回那?一片尸体?的乱葬岗,回忆起停在槐树杈上歪着头?朝他看来的渡鸦,回忆起那?三根插在他面前的短木棍。

“这只鹦鹉你若是喜欢,便叫下人去洗洗吧,一身脏。”楚秉天?随口道。

“****!什么鹦鹉,本神是大慈大悲元始灵宝普渡真君!”小?灵气道。

楚秉天?视若无物般继续道:“走?吧,我儿,已经到下值的时间了。”

他上前拉开了门,王佑鱼一个激灵,立刻恭敬地站在一旁。

楚淞君紧紧握住了拳头?,身体?笼罩在黑暗之中?,深刻的光影勾勒出他的五官,大理寺高堂之上,大公无私的牌匾在黑暗之中?泛着微光:“那?你的孩子呢?你唯一的孩子,楚承鸿,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呢?他的死亡,对你来说,有意义么?”

楚秉天?动作一顿,他第一次皱了皱眉:“我儿,你在说什么?”

楚淞君继续道:“身为?鬼的他,在你面前晃荡之时,你每每看见他孤独地在家中?徘徊之时,你在想什么呢?”

黄昏已过,大理寺中?点起一盏一盏的灯,院外传来的灯将背对着楚淞君的楚秉天?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黑暗之中?阴森的鬼气,他的眼珠缓缓转向前,不知何?时,一个接一个厉鬼已经手拉着手,站在他的面前,猩红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视着他。

楚秉天?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出来:“不错,非常不错,不管是逼问的节奏,还是冷硬的心态,亦或是大胆的猜测,都很?不错,没有让我失望,这下是非得套出我的真话不可了?”

“真该早点给你安排上刑讯之课,可惜近来都没遇见能够当作教?材的人。”楚秉天?一叹:“这种教?材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十年前的那?个蛊女便不错,可惜了。”

楚淞君一愣。

他突然想起来某一个轮回之中?,蛊女温韶突然逃出刑狱一事,以当时楚秉天?的谨慎,她当真能够逃出来么?她逃出,是楚秉天?的默许么?只是因为?楚秉天?觉得她是一个绝佳的教?育道具?

楚秉天?遗憾了一会儿,他的身形仍然是放松的,随后楚秉天?终于回到了那?个问题,他歪着头?思索片刻道:“假话是心痛到难以直视,真话是没有什么感觉。”

“承鸿那?孩子已经足够幸运了不是么,乖乖巧巧地活在家里,与亲人相伴,有镇物守护在侧,日后还能有更大的造化,他是幸运的不是么?”楚秉天?似笑非笑道:“总好过某些野鬼,阴气衰落,离魂飞魄散只有一步之遥。”

随着楚秉天?的话越说越深,原本只是等在门前等着自家公子的王佑鱼也越听越惊悚,整个高大健壮的身躯越埋越低。

楚秉天?却仍在说话:“你跟那?孩子相处不错吧,不过那?孩子也心软,是他带坏的你么?”

小?灵暴跳如雷,这家伙明显是在内涵他!他正要找英雄帮他报仇,可他扭头?一瞧,竟是心惊肉跳,英雄的脸颊正紧绷着,深色的瞳孔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但小?灵能感受到一种难以以言语表达的愤怒正从英雄的眼角眉梢流露而出!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也该撤了吧?”楚秉天?无奈道:“你母亲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楚淞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伯母知道吗?”

楚秉天?没有立刻回答,表情微妙了起来,含糊道:“或许吧,与鬼魅生活得久了,偶尔也能见着鬼,这又并非什么稀罕事。”

“时间越来越晚了,我儿回家吧。”楚秉天?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继续催促道。

“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楚淞君抬起了头?,他的双眼如同暗流涌动的大海,他轻声道…….

“你为?何?,要杀死我的父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