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雪这才看到,那个万花谷的青年,站在萧靥的身后。
深色衣裳的青年,背着药箱走了进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站在床边,看了叶明雪一会之后,就低头从药箱里,翻出一卷羊皮来。将羊皮挡在桌上展开,里面有数十根一指长的银针。
“将她扶起来。”这句话是对萧靥说的。
萧靥点点头,拿了件衣裳给叶明雪披上,才扶她坐了起来。
叶明雪不知萧靥是用什么法子,将这脾气古怪的大夫请来的。她想问他,但面前的青年,已经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大夫,怎么样了?”
替叶明雪把脉完毕的青年,仿若未闻一般,抽出一根银针,两指捻着,直刺入叶明雪脖颈一侧的浮突穴中。
针尖刺入的细微疼痛,令叶明雪不自觉抓紧了萧靥扶她的手臂。萧靥感受到她的痛苦,低声安慰,“没事的,明雪。”
万花谷的青年,似是无意的一瞥,将萧靥眼中的温柔深情尽收眼底。
又是一针刺下,细若牛毛的针,在叶明雪的皮肤上细微的颤抖着。
叶明雪说到底也是个女子,看着那长针刺来,自然也会害怕,但她身边,也只有萧靥。她只能偎进他怀中,咬牙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万花谷的青年住手了。他等了半晌,将叶明雪脖颈上的银针,拔了出来,在看到针尖泛起的淡淡粉色之后,从药箱里,寻了一个瓷瓶出来,将银针浸染其中,一刻钟之后,才又依次插了回去。
遍寻萧靥不见的叶溪风,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本想出声问一问,萧靥昨晚去了哪里,但他看萧靥眼中,映着的都是叶明雪,便又什么也没说出口。
“明日,我会再来。”将银针都收起来的青年,这么说了句。
萧靥看他起身,连忙同他道谢。只是那青年孤傲的很,收了东西,就径直离开了。
叶溪风这时才走了进来,“萧靥,他怎么来了?是你把他请来的?”
萧靥含糊的答应一声,将怀中的叶明雪,放在了床上。
“你的手……”叶溪风眼尖的看见萧靥手上包扎着绷带。
萧靥看叶明雪一副虚脱的模样,就替她拉上被子,小声对叶溪风道,“我们出去说。”
叶溪风跟着他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叶溪风才继续问,“你的手怎么了?还有,你昨天去了哪儿?”
萧靥将那万花谷的青年,让他挑水的事,告诉了叶溪风。叶溪风听罢,大为心疼和不忿,“他那分明就是为难你萧靥,你,你昨晚一夜都在挑水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靥还没来得及回答,叶溪风便捧起他的手,看他掌心里洇出来的血迹,拉着他便走。
“叶少爷……”
“你就这样包着,有什么用?我去拿些金疮药。”
萧靥被叶溪风牵到了房中,在他一番翻箱倒柜中,终于是找到了被他收在柜子里的一瓶金疮药。他不是一个会伺候人的人,在外面,也都是家仆簇拥的贵少爷。但现在,他蹲在萧靥面前,去解他手上的绷带,萧靥脸上哪怕是一丝细微的变化,都能吓得他不敢再动作。
“痛不痛?”
萧靥摇头。
他这才继续去解。
掌心的伤口和血迹,和绷带黏在了一起,剥开的时候,掌纹那里便又渗了血出来。叶溪风吓得不好动作,但萧靥自己已经用另一只手,将绷带扯了下来。
“怎么伤的这么重。”
萧靥是习惯了,倒没觉得什么,但看叶溪风表情,却像是替他在受疼一般。
白色的粉末,洒在了萧靥掌心,叶溪风低头,轻轻的将粉末吹开。
他目光太过温柔,以至于萧靥都有了几分恍惚。
半蹲在地上的叶溪风,抬起头望过来。少年英气勃勃的俊美相貌,与多年前那个,牵着白马来秀坊门口等他的玩伴影像重合。
手指不自觉蜷曲了一下,而后,萧靥将手收了回来,“我自己来。”
“我去给你拿绷带。”
“嗯。”掌心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了,但心中某一处的伤口,却仍旧鲜血淋漓的袒露着。
找到绷带的叶溪风折返回来,看到萧靥正望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出神,他蹲下来,帮萧靥包起了手上的伤口,反应过来的萧靥推脱,“我自己来就好了。”
“还是我来吧。”干净的绷带一圈一圈缠上伤口,叶溪风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喟叹似的,“以前你不高兴,总会和我说。现在长大了,你什么也不说了。”
祸国【76】
萧靥白天守着叶明雪,晚上,又要去药圃里浇水,有多辛苦,自是不必说。就如同今夜,他只挑来了一担水,便靠在篱笆处睡去了。
万花谷的青年,卷开帘子走了出来。
得了雨露滋润的药草,结出花苞,在暗夜里吐出清幽的芬芳。萧靥枕着自己的手臂,略有些泛红的手指垂下来,结了滴水珠,似坠未坠。
万花谷的青年,站在他面前,垂首望着他。
也不知是虫鸣聒噪还是如何,萧靥竟悠悠转醒,抬眼看着面前站着的青年,挣扎着便要爬起来,"我去挑水……我马上便去。"
月光照的他一张脸白的血色都无,就如这天地间的一缕孤魂似的。
青年看他踉跄站起,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一条路。
萧靥挑着水桶,往那仙际岩赶去。
今夜仍旧是轮朗月,他扶着陡峭岩石,弯腰去打水。清凌凌的月光,被搅碎成一潭清影,他伏地要起身时,却如一只折翼的鸿鹄那样,跌下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