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13】
行人拥堵,仍旧穿着那件布衣的萧靥,往那搭在河岸上,点着灯火的楼台走去。
台上歌舞还未开,单单挑了两个灯笼挂在两侧。包着灯笼的油纸是红色的,映的烛光也是绯色的。河面上的水汽氤氲起来,颇有几分暧昧难言的味道。
应是此时未张开舞台,几个穿着轻薄舞衣的女子,扶着柱子望了出来。再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时,又含羞掩面躲了回去。
“诶,那姑娘望出来了!”
萧靥只听周围有人大声吆喝了一声,他望过去时,只来得及看到女子如云的发鬓。
当真是师门里的人吗?
萧靥心中也生出几分期许,分开面前的人,更往前面走去。他隐约听到有人叫着'李将军',却因为全副心神都放在台上,所以并未回看。
他已经站在楼台下面了,翘首往上面看着。浑然不觉自己身旁,何时又走来一个人,大胆的盯着他在瞧。
丝竹声响起,伴随着台下人的喝彩,几个身着舞衣的女子,如蝶影一般纷飞而出。
她们身姿婀娜,舞姿也是妩媚多情。周围喝彩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萧靥却看的忍不住蹙眉。
一曲终了,师出秀坊的萧靥便断定,她们并非秀坊弟子,不过是借着秀坊的名声,招徕看客的寻常舞伎罢了。正当他失望的准备离开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公子”
萧靥回过头,见是身旁站着的一个年轻男子。那人生的颇为高大,站在人群中,身姿有几分卓然的味道。其相貌也是堂堂,眉飞入鬓,唇上还衔着几分笑意。
萧靥见他眼生,正疑惑着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从台上飘来一方丝帕,落在了男子的脸上。萧靥和男子一起回头,见是一个舞女弯腰过来询问,“将军,我跳的好不好?”
“好。不愧是秀坊的女子。”他方才全副心神都放在萧靥身上,现在也只是敷衍的夸赞一声。
萧靥却因为他那句'秀坊女子',沉下脸色来。七秀坊,哪里有这样献媚的女子?
但他又能如何,他自己现在,不也是不算秀坊的人了吗?
不再理会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萧靥低头走出了人群。
那男子又在后面叫他,“公子!”
萧靥这回被他更近一步的拉住手腕,“有什么事吗?”
拦下他的男子,一双眼明亮好似天上的寒星一般,“我对公子一见如故,想与公子结识一番。”
萧靥从前也是这么喜欢交朋友,只是如今……
“我只是路过白龙口,明日就走了。”推辞了一句,萧靥就要继续往外走。
男子还在想该以何种借口留下他,萧靥自己便停了下来。
只因他听围观的人,因那台上解衣的舞女,议论起那秀坊女子,都是媚骨天成这样轻薄的字眼。
男子见他又望向台上,以为他是对那些女人感兴趣。正想以此做话题,不想见小公子拳头捏的紧紧的。
台上舞女衣裳半褪,露出肩膀和圆润的腿。萧靥再也忍耐不住,道,“你们若是打着秀坊的名号,就不要做辱没秀坊姑娘的事!”
台上的舞女听他如是说,都是一怔,周围的人,也俱是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萧靥也觉得自己愚蠢透顶,但他又不忍见自己师门,被外人毁坏清誉,玷辱成花魁舞伎之流。
那男子见他发怒时目光咄咄,更增颜色,心跳便不自主漏了一拍。他拉住要走的萧靥,对他道,“听小公子所言,似是对秀坊很是了解。”他看萧靥神色戒备,又补了一句,“小公子不要误会,我也是仰慕秀坊女子已久。”
听他如是说,萧靥的戒备小了些。
在他半哄半骗下,萧靥跟着他上了一艘河岸旁的画舫。他不知自己上画舫时,男子施了银钱,让船家走远了些。
男子先是随口问了他一些事,之后便坦诚的将自己的身份报了出来。
“李将军。”萧靥听他是天策军之后,对他戒备尽消。语气里也透出几分崇敬来。
“叫什么李将军,如今我也不过是被贬的。你叫我李封越就是了。”男子鼻梁上有道疤,显得他英武的长相,多了几分肃杀的戾气。灯光昏暗或者离的远些就看不清楚。现在萧靥就坐在他面前,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
萧靥听他说话干脆,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与他谈天中,就将自己方才从塞外回来之事,告诉了他。
李封越端着酒杯,挑着眼睛看他秀丽的相貌,像是诧异的问了句,“塞外都是荒漠,小公子去那里做什么?”
萧靥心中发苦,神色也黯然了一些。
李封越从军多年,外面说的好听,是傲骨铮铮的天策将士,东都之狼,但私底下,却还是染了一身痞气,就是被贬到这白龙口来,也是和个兵流子无什么差别。他端着姿态和萧靥说了半天话,已经有些耐不住了,现在萧靥又在他面前垂着眼目,黑鸦鸦的睫羽显得他肤色更白,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只是萧靥又将头抬了起来,他按着发痒的手心,提起酒壶装作给自己斟酒。
“小公子要往哪里去?”
萧靥未曾发觉他的异常,想了一会,道,“去成都。”
“成都倒是个繁华锦绣地。”李封越嘟哝了一句。
萧靥因觉前途茫茫,盯着酒杯里的酒发怔。
“小公子不如在白龙口留些日子,我拿些好酒好菜招待你,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了。”
萧靥道了句“多谢”,就没有再往下接了。
“对了,小公子还没告诉我姓名。”
萧靥迟疑了一下,想他与萨那那些人不同,是坦荡英武的天策军,告诉他也无妨,“姓萧,单名一个靥字。”
“哪个靥?”李封越问。
萧靥想着也说不清,就用手指沾了酒液,在桌子上写了一个靥字出来。李封越坐在他对面,像是看不清,起身走到他身后,俯身将头低下来看。
萧靥受不得男人的亲近,见他靠过来,就出于本能反应似的闪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