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巨门的仙官做侍者打扮,面如土色,哑声道,“荧惑君让我从速通报您,汐霜剑已被转移至此箱庭!”

北辰麒霍然色变,这般紧急的消息却要经由巨门来二次传达……他几乎都能看到荧惑君赤眸中的讥诮之意,象征灾厄祸乱的红光闪动在祂鬓发眉眼:既然已经告诉了你的侍从,我便算尽了力。能不能将消息及时传到,就是冥冥中自有命数了。

第62章 62 接剑

顾不得对荧惑君的行为多做指摘,北辰麒迅速掐诀运功,仔细在这方箱庭世界搜索汐霜剑的气息。仙族得到汐霜剑年深日久,尽管始终无法真正使用神剑,但为其创制出许多专门的功诀。他先前未曾料到辰女的真正目标乃是汐霜剑,才令对方钻了偌大空子。如今灵识扫遍整个箱庭,汐霜剑的形迹便如黑暗渊薮中陡生光焰万丈,再无从藏匿。

曙光之径!韩阑与汐霜剑之间的距离,万载以来从未如此之近。北辰麒颇懊恼于没留心“雷旌”身上的魔气,魔族能顺利混进箱庭世界中,显然也是辰女的手笔。好在给齐浩清的龙鳞扳指能让他迅速定位并传送过去,此时也无法再顾虑惊扰韩阑,大不了这个箱庭作废重来。

他一面灵识锁定龙鳞扳指,打算带仙盟众人一同前往,一面吩咐侍者:“巨门,你速回联络贪狼、武曲等,其余箱庭暂时全部交给你们处理……”

青冥河水刹那暴涨,宝蓝色的水幕阻隔住传送方向,女童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麒殿下,别这么着急啊。”

“辰女!”北辰麒惊怒交加,催动仙术与之相抗。辰女本身的法力比他强横纯熟得多,但在这些箱庭内他具有主场优势,能轻易聚集天地元力为己用,“打开汐霜剑的封印对你有什么好处?你难道不知道这最有可能造成的结果是这一纪元的毁灭吗?!”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辰女语调里蕴含着疯狂,却仍然回以甜甜微笑,酒窝白牙,“我向来不为‘好处’做事。”

巨门旁观得焦急,担忧贸然袭扰辰女会落进这阴谋之神的圈套,被绊住反而坏了少主的盘算,叩首道:“殿下,兹事体大,是否禀报夫人再做打算?”

“无须劳烦母亲,”北辰麒加大出力,然而辰女显然做足准备,应付得不慌不忙,他皱眉改口,“巨门,你且去报知母亲,但事情紧急,等不得了。待此间事毕,我自会向母亲请罪。”

孰料巨门应命而去的当口,整个箱庭空间便遭到水幕封锁。辰女必是早预留术式,将法力引动就顺利激活。北辰麒感应后脸色更加难看,除非长时间集中力量攻破,否则里外不得通,并且务必是从内部打破,从外攻击只会让脆弱的箱庭崩毁。

“麒殿下,”辰女纵声长笑,清脆的童音令他觉得无比刺耳,“你可太托大了。北辰七侍全都是篁夫人专门安排的,他们但凡有一个在场,我都难免觉得不放心呢。”

“齐浩清,速速杀了雷旌,他早非生人,而是魔族所借的一具行尸走肉。”

北辰麒的声音通过龙鳞扳指响彻周遭,瞬间场面丕变,对此毫不知情的齐浩清与叶澜山没工夫再管尴尬事端,警惕地盯着雷旌和崔玉。“雷旌”笑意收敛,面色阴沉,冷森森道:“我奉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一群无幸得见今冬第一场雪的微末蜉蝣,何必遵循北辰麒的意愿?”

向明月犹疑不决,他对素未谋面的仙族小殿下心存忌惮,又不完全信任辰女。但若阻挠灵魔,他们是否有足够的修为?他与叶澜山十指相扣,再侧首去瞧在场的另一人,崔玉像是跌进惶惑幻梦中,双眼无神呆立不动,兴许一根指头就能将他戳得倒下去。

扳指上光芒闪烁,北辰麒使它延展出完整妥帖的银白鳞甲,并将仙器的控制权移交给齐浩清。这实际上是武神克的一片龙鳞,祂对外甥宠爱有加,亲自镂刻成器物赠与做礼物。

齐浩清先瞥了眼向叶二人紧握的手,皱了皱眉,然而此刻也没什么可多做抉择的余地。覆身的鳞甲是防御之器,但想必若是他不听从命令,翻掌间就能夺他性命。他本想拔出雪岩枪,审视甲胄后灵光一闪,意念使扳指又幻化出一柄长枪,握在掌中极为合称,一鼓作气朝“雷旌”刺去。

灵魔实是色厉内荏,祂实力虽强横无匹,可困于箱庭世界的排斥,暂夺的躯壳又无法承载其力量,早就在崩裂边缘苦苦支撑,怎抵挡得了齐浩清挟武神之力而来的刚猛一枪?眼看皮囊将支离破碎,祂不得已自怀中取出一向明月极为眼熟的储物袋,裹着魔气朝他方向掷来。

“小子,接着!”

龙鳞枪反斩向那储物袋,齐浩清疑心魔族与向明月这魔修早有勾结,担心其中有诈,不肯让它轻易接近向明月。他不知向明月亦心下忐忑,唯恐灵魔在夺舍魏肆、雷旌后,会将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枪上金芒与青黑魔气纠缠,击得储物袋高飞入云端,关键之物即将失落的不安使向明月终于横下心来,招引出欲藤将之夺回。

叶澜山不解他行为,困惑地投来视线。向明月便在师尊手心里写字,“神、剑。”

反应过来后,那手抓紧了他,拽着他一步步向后退。步履迈得不大,视线内还能看到齐浩清与灵魔过招,但逐渐踩进了韩阑与葵布置的花叶困阵之中。

“雷旌”的躯壳在激烈交战中寸寸碎裂,最终化作青绿色的一滩胶状物。灵魔本体的虚影立于那团腥臭浊物之上,清秀的男童阴鸷地盯着齐浩清,“武神的信徒……跟祂本尊一样不动脑筋吗?”

第63章 63 戏台

无论如何腾挪劈斩,皆伤不到那虚无的影子,齐浩清握紧枪杆十足防备,但灵魔其实并不打算对他出手。祂不喜欢武神克,却也谈不上厌恶。长兄天魔对仙族的复仇执念祂不那么认同,何况武神不过是篁夫人认养的弟弟,甚至不能算作仙族。祂只是很不理解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一类,想都不多想就肯听从指令的蠢货。

齐浩清毁了这具皮囊,可这具皮囊原就支撑不了太久了。这方箱庭对他的排斥着实太大了,大到他现在没有寄居土著躯壳的情况下,想继续留存于此都要花费大量的魔力。

“灵魔,我若是在这里诛灭你的这道分身,对你的本体也会造成影响吧,是不是起码能让你养上几十年伤?”

辰女多半是没有尽全力阻碍北辰麒。灵魔很清楚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因此祂毫不意外地看到仙盟队伍后跟着的怀抱狐狸的双丫髻女童,对方还朝他吐了吐舌头。

“最多也就是养伤罢了,你这样的毛孩子尚不明白,几十几百年于我们而言不过弹指,”想使北辰麒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灵魔出言讥讽道,“倒是现在箱庭遭封锁,里外不得通。世侄儿你才该担心一下,倘这方世界倾塌,你本体是否会在此罹难呢?”

北辰麒蹙眉冷哼,灵魔与辰女联手,若在外界他断无胜理,无论哪一个他都敌不过。但在归属于仙族所有的箱庭之中,仅仅是会对他造成困扰罢了。

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夺回汐霜剑,弭平这最大的变数……一运转功诀查探,他即发现汐霜剑已然再度易手,腾身而起便要逼近向明月。

向明月情知来不及闪躲,只将欲藤编织成网拦阻于前,竟成功阻住北辰麒片时。青冥河的水流再度被辰女引动,成为壁垒隔开北辰麒的攻击:“麒殿下,亲身上阵欺负一个与凡人无异的修士,还是箱庭的土著,你不嫌丢人吗?”

“齐浩清,韩文德,你们领人给鱼。烟。我擒下这魔修!”

“冬雪初降兮,绝天地通,”辰女清凌凌的声音吟唱着长歌,“仙盟的修士们,你们若是继续听他的号令,那么此世所有的修士就都见不到今年的初雪。将覆灭仙盟的祸首不是魔物邪类,而是你们叩拜了数千数万年的上仙!”

“休听妖魔恶言中伤,大阵已成,仙盟覆灭的谣言不过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韩文德率众而上,齐浩清则看向叶澜山。正在他脚步迟疑之时,附近成片的向日葵分开形成道路,又在他们周围聚集成一圈,打招呼似的鞠躬弯腰。

叶澜山朝齐浩清报以无辜而无奈的一笑,引得老友更左右为难。他低下头去,唇角却忍不住勾起。触发困阵这么久,韩阑与葵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的。

“麒殿下,”最前方的一株向日葵化成纤细人形,螺髻黄裙的少女莲步轻移,“我想知道,这一切真的都是被预先安排好的吗?”韩阑闪身至她身前,淋着雨的黑貂裘随风鼓荡,长剑低垂,冷冽的目光直盯着北辰麒。

“发展到眼下这局面,当然是超出了安排,”仙族的小殿下叹了口气,他见过很多很多个葵。她的第一世总是这样天真,而外部世界里那个轮回日久的女子的疲惫神情不可控制地闯进他脑海,“可你在仙界长大,不会不知道凡尘如戏台,众生皆是戏中人。”

“也包括我在内吗?为了一把汐霜剑,夫人连我也要牺牲吗?”葵泫然欲泣,却做出超出在场者预计的举动,结法印轰向辰女对此界的封锁,“我不信,我要去见篁夫人!”

“蠢货!”辰女险些气结,祂与灵魔忙着和北辰麒缠斗,此刻韩阑还执剑在侧,更无人能阻止葵。光凭带来的那只傻狐狸,在仙盟修士手中自保便算不错了。而倘使封锁解除,不说仙族是否会有人再来相援,司命双神或是祂“姊姊”荧惑都可能来寻祂的麻烦。

灵魔亦冷冷笑道,“兴许最初的那位‘葵’,对篁夫人而言尚属特殊,毕竟是她借刚凝聚成形的葵花精灵塑以自己的少女面貌。但我们,包括世侄儿都知道,那位从来称呼的不是‘篁夫人’,而是‘三殿下’。彼时她燕尔新婚,还没什么人称呼她‘夫人’。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呢?最初那一个的拙劣仿品,以为她会将你看得多重要么?一遍遍重复命运在她面前上演,她早看得腻味了吧。”

水纹封锁摇摇欲坠,辰女焦躁斥道:“就算你是她的造物,你也不该是她的附属品。你对她的服从说白了不过是她对你的塑造之一……”

“你的反逆又如何不是司命双神对你的塑造之一呢?”

由于正攻击着位于空中的封锁,葵凌空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辰女,洁白的脖颈仿佛正高傲地扬起,“你代表的是阴谋与变化,焉知祂们在创造你的时候没有特意设计过呢?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完全出于自由的本愿,而不是祂们安排好的计划?”

她的讽刺并不会动摇辰女,这些祂也早就想过,只是没想到会从葵口中听到。略微感慨了一下对方不算纯粹的蠢货,却见向明月在仙盟修士间左支右绌,欲藤纠缠住兵刃,给他制造出一个缺口,终于得以闯至韩阑面前,将汐霜剑从储物袋中取出,递了过去。

“快解开封印!”

平实无奇的剑鞘铮然而落,长剑雪亮如霜,光华流转好似一块剔透的玉石,其上纹理密密麻麻却不突兀,印衬着“汐霜”二字剑铭,反而有种被雕琢过的别样美感。向明月这回才知道它们不止是辅助攻击或释放法术之用,而是加诸于上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