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头看一眼齐浩清,冲友人微微一笑,再对韩承业拱手道,“叶某承令师之情,但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暂时不能亲往天枢致谢。若诸位放心不下,我打算至开阳门疗养,不知齐掌门欢迎否?”

“当然欢迎,叶师兄愿来,齐某必定扫榻相迎。”

虽明白是客套话以及现在不得不如此,向明月仍是恼恨得呼吸加重,眼圈红红地瞪着叶澜山与齐浩清,拳头捏得死紧。他觉得此时此刻叶澜山仿佛重又站在云端,而他仍旧是蜷缩在黑暗血泊中的伶仃孤儿。他们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分明近在咫尺,可偏生已远如天涯。

前夜缠绵相依偎,今朝……今朝祸福已倒转。

韩承业目光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此时沉声道,“叶师叔,你这弟子叛离正道已久,听说又幽囚于你,以下犯上,今日可需我等替你清理门户?”

“不必,我遇袭之事与他无关,此后他虽非出于善意,但我实际上多少蒙他相救,至于叛离正道一事……”

只字不提徒弟昔年是受自己指派混入魔修之中,叶澜山没去与向明月对视,平心静气地对韩承业道,“我如今非但带伤,还身中奇毒,解药只他知道方子。倘若师侄肯卖我个面子,我想由齐掌门把他一同带去开阳。待拷问出解药,解了毒患,再让他为先前所犯恶业赎罪。”

第37章 37 难解

仙道七门之一的开阳门位于北歌江之西,三齐邦首府执戈城附近的群山中。

此处气候干旱,一年四季少有雨水,原本流经开阳主峰的河流早在帛朝以前就已枯涸。除却农垦田地,山中鲜见植被花草。很难说是因为荒芜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开阳弟子对斗法的热爱,还是因为他们太过于热爱斗法,才导致了周边自然环境荒芜……

韩承业由于拿不准该如何处理向明月与叶澜山二人,唯恐擅作主张会引得上仙不喜,便顺水推舟允了叶澜山去开阳的诉求,一派和气地嘱托齐浩清好生照顾。

因仙盟此次行动隐蔽,盟主韩文德再三强调不许声张,开阳来的就只有掌门齐浩清与一名长老。开阳门本就与“铺张”二字绝缘,归程也算是轻装简从。齐浩清增雇了两辆马车,一者方便叶澜山养伤,二者将向明月以锁链捆了看押。不多久便返回山门,把向明月转而押入秘密囚牢。

“澜山,”仙盟中同辈修士都以师兄弟相称,但谁都清楚彼此关系淡漠。叶澜山与齐浩清结识得早,交情深厚,私底下反而直呼名字以显亲昵,“我知道你心肠软,但是养虎恐为患啊。你这魔修徒弟这些年来虽然不能说是杀人如麻,但戕害的正道修士也不下十位数,你若执意包庇于他,我们跟其他门派也很难解释。”

“阿月他本性不坏,只是走错了路,”叶澜山不愿解释是自己当初让弟子混入魔修中,但听着齐浩清一桩桩抱怨起向明月所杀的正道修士其中大部分还是受他指派做的,不免尴尬替向明月回护,“他年幼时你也曾教过他几式剑法,有半师之谊,不该对他这般刻薄。”

“你真是……”齐浩清跺脚叹气,几乎要把“怒其不争”四个大字写在脸上,“那小鬼当初就很有主意,比同龄孩子有想法得多,咬定了非要学剑不可。我跟他讲枪棍之流长兵打起来更方便,他也不肯改口。”

叶澜山倒是头回听到此节,狐疑地“嗯”了一声。他记忆里尚在稚龄的阿月是说“齐师叔夸剑是‘君子之兵’”,才央着他学剑。不过往事久远,一时也难具体回溯,便暂时抛诸脑后,换了个方式继续劝说齐浩清。

“我身上确实是有……不算是毒,但短时间内绝不能交出向明月。”

他斟酌着字句描述身上情况,齐浩清生性率直却不愚鲁,很快就猜到了答案,不由得嗟叹连连,好一阵的捶胸顿足。

“连理笔?!你那徒弟怎么就鬼迷心窍,你好歹曾经是他师尊,他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哎,那倒还真杀不得他。你还记得崔恕家那小儿子吗?”

“崔玉?”叶澜山三年多前见过崔玉,摇光掌门的幼子,印象里是名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郎,相貌颇有些阴柔,“他怎么了吗?”

“连理笔这邪物闹得人尽皆知就是因为他。就是近两年前吧,你失踪后一年不到。崔玉这小子长得跟个姑娘似的,有魔修强掳了他去做那档子事,大概是喜欢走旱道。你那徒弟也是不学好……”

瞧叶澜山脸色难看,齐浩清才将话题转回来,“后来被摇光门救出来,魔修也被关押。孰料崔玉趁人不备,竟自劫了那魔修出狱,扬言宣称要与他双宿双飞。”

据传绘制在小腹上的绯红法阵一旦成形,寄主就无法再摆脱对那人精液的渴求,终将沦为欲望的奴隶。崔恕身为一派之长,对幼子也是宠爱有加,可哪怕他拉下老脸四处求恳,至今都没找到破解连理笔的方法,更遑论追回爱子。

那玄奥的术法不知来路,使人茫无头绪。

纤长十指绞得死紧,叶澜山听得面色煞白。身体的状况他自己最是清楚不过。由兔帽山到开阳这段路不算太长,仅是这数日未经欢爱,他已忍不住避开人,或是夜深人静时,或是独自在马车车厢内时悄悄自渎。

然而,正如齐浩清所描述的连理笔功效,他此前亦有所感与大致的猜测若没有得到向明月的……雨露浇灌,他哪怕再刺激敏感部位,也无法攀上真正的高潮,无法尽情释放出来。

日渐频繁的自渎反而令他一次次在顶点边缘徘徊,仿佛每次只差一丝,但始终到不了,就卡在那处闸门前,偏偏再近都被推回来,便越来越不能够满足。

第38章 38 客气

“你真要去找你那徒弟……”

齐浩清努力在贫瘠的词汇库里搜寻着,但始终找不到简洁与美学齐备的,半天才挤出下半句,“找你那徒弟泄欲?”

“权宜之计,暂时只能如此,不过总会有别的办法。”

叶澜山垂着眸,纤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阴影。

连理笔的法阵玄奥诡秘,仙盟中无人会解,那就得再往上一层猜,魔还是仙?虽然六华附近有通天仙路,但人间要主动与仙界来往并不容易,如今最容易接触到的,就是那位曾在霜屏城偶遇的葵仙子。医药女神篁夫人的女侍,对付区区情毒料必手到擒来。

于是他问齐浩清,“上次请你帮忙留心的韩氏子之事,可有眉目吗?”

“我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打听了一下。以前就知道他与韩文德不同宗,是六华韩家的旁系子弟。六华的放着离得近的天枢门不入,大老远跑去摇光门,很让人想不通。他在紫烟大会上夺魁后,摇光那边的说法挺多,有两种我觉得挺有意思。一者说他‘清高’,不想沾染韩家的奢靡风气;二者说他天赋异禀,修炼的功法特殊,有一套自成一体的功诀,年少时自己就觉得天枢的功诀不适合,才选择了摇光这个以奇门术法丰富著称的门派。”

齐浩清摇摇头:“但关于他那套奇特功法的具体细节,摇光门中知情者也不多,还需要更深入调查。话说回来,韩文德的行为就更是古怪了,韩阑与葵仙子被‘魔修’围追堵截,我们出发前还不断有消息来,韩文德却恍若未闻,全然置之不理。我怀疑他应该与仙族中的某些人有联络,才让他敢这般大胆行事。其实这次来找你们的任务同样微妙,他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对消息来源秘而不宣,又罕见地盖了仙盟盟主的大印,勒令各派掌门亲自参与,还不准多带弟子。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修阴谋,要把仙盟首脑一网打尽呢。”

“仙族中人,谁敢算计篁夫人的女侍?”

真仙不比凡民俗夫,他们既长生不死,则权位千百年不改易。篁夫人作为实际的仙族女皇,执掌仙界大权岂止万年,谁敢散布那血肉登仙阶的谣言,设局谋害她的女侍?

“魔族?那位来路不详的辰女,先前还出现在青冥河边。她法力精深,我完全捕捉不到气息,道行之强难以估量。你那徒弟倒是可能了解辰女的情况,那天他喊出辰女的名字,语气很值得玩味,你可以套话试试。”

他们都没见过魔,在绝大部分修士的印象里,魔仅在传说中出现,或是师长前辈用来恐吓年轻弟子的奇闻怪谈。齐浩清与叶澜山猜测辰女或许是魔,因她发色瞳色皆有异于常人,而他们目睹过的仙族也并非生着这般怪异面貌,“但韩文德好歹是仙盟之主,不至于冒此大不韪与魔族合作吧。”

“不好说,玉衡预言中末日的时间点越来越近,出现任何异兆都有可能。大劫将至,乱象迭出,”叶澜山走到开阳密牢门口,正打算推门,转脸面色古怪地盯着齐浩清,“浩清,你跟了我一路,总不能要跟我进去吧……呃,你是不是可以先回去?”

“魔修阴狠狡诈,我怕你遭逢不测,”齐浩清坦荡道,“我在外候着,若发生意外,你喊我还来得及……”

叶澜山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死:“我真是谢谢你了。”

“你我朋友一场,不必如此客气。”

“……”

第39章 39 地牢

开阳门远在竹朝立国那代,便以刚毅严酷闻名。当年的开阳血祭阵屠戮之剧远胜魔修,观者闻者无不咋舌。这些年烽烟不兴,时局平顺了,仙道七门皆摆起谦谦君子的礼仪风度,开阳的地牢也就比旧日干净宽敞一些。

但地牢的环境仍然是阴暗逼仄的。好在正值盛夏,气候炎热干燥,地牢便不至过于潮湿。

叶澜山怜惜地抚摸着向明月手腕足踝处的锁链,那些刻有符文法阵的铁链非但束缚住他的移动,也抑制住他体内的真气,使之无法顺畅运行,甚至难以运功祛暑。汗珠儿顺着他凌乱微蜷的发丝滚落而下,固定锁铐处的精铁摸着都是湿热的。

“阿月,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