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舞都跳完了,还能怎么样?要接吻么?”原纯一挑亮丽的眉尖。

西泽尔不由地看向原纯的唇,绯色的、柔软的、花瓣一样的唇,唇角的弧线温柔得令人心头一颤。可是西泽尔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知何时这美好的嘴唇里就会蹦出最刻薄的字眼儿来。

“我不想吻刻薄的嘴唇。”他断然拒绝。

“那么你在意其他人吻刻薄的嘴唇么?”原纯接着问。

西泽尔彻底愣住了,失神的瞬间,原纯的丝巾从他手里滑走,带着清澈悦耳的笑声,这个狐狸一样狡黠又石头一样顽固的女人在人群的缝隙中小步奔跑着离去了,背后白色的丝巾飞扬起落。

昆提良一身漆黑的异端审判局军服,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出现,站到西泽尔的背后。

“老板,你老婆似乎不好对付。”他斜眼看着穿梭于人群中的原纯。

“闭嘴!”西泽尔低声说,“什么事?”

“东方区的一些下等市民跨过了台伯河,他们说这是一次赞美神的游行,他们要来这里向教王陛下致以最高的敬意。”昆提良看着左右的宾客,希望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们正向着这边来,他们知道教王陛下将参加今晚的聚会。”

“大概多少人?”西泽尔的眉峰跳了一下。

“五千人,甚至更多。”

“调集在其他位置布防的人手,让他们向着这边集中,快!”西泽尔沉默了一刻,断然下令,“我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游行,无论冠以什么样的名义!”

只有昆提良和盖约知道,西泽尔出席圣临节的聚会并非他喜欢这里的气氛,而是西泽尔和异端审判局的其他骑士一样,负责当夜的警卫。听命于西泽尔的骑士们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应付一切未能预知的特殊状况。

“教王陛下还没有出现?”昆提良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教王的白色圣袍。

“还没有,”西泽尔目光阴沉,“最好他不要出现,我闻到某种不安的气味。”

昆提良瞥了他一眼,耸耸肩:“老板,你的鼻子真灵敏!”

西泽尔心里对这个部下浮起一丝无奈,可他没什么办法,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僵着脸,不露一丝表情,冷冷地回瞥了昆提良一眼。

原纯没有找到米洛,却被一个骑士拦住了,骑士恭敬地递上一支纯金的玫瑰和一封信。原纯诧异地拆开那封信:

“我亲爱的纯公主,圣临节晚上最美的少女,致我的祝福予你和你的丈夫。你们的舞蹈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

神的仆人 爱你们的 圣格里高利二世”

莱斯比亚过来抱着原纯的肩膀,微笑:“来,女孩,举起你的黄金玫瑰。今晚你是这里最美丽的女人了。”

原纯有些迷茫地举起手,人群中爆出女人们惊讶和遗憾的呼声,整个宅邸忽然间安静下来,楼上楼下的宾客们愣了一下,纷纷鼓掌。

“教王圣格里高利二世驾到!”管家用尽力气大喊。

在海沸般的呼声里,老人从侧面的一间屋子里走出,向着每一个人招手,所有人都冲向他去吻他的足尖。原纯愣在那里,看着那个温和的老人微笑着向她挥手。她转头去看西泽尔,西泽尔没有奔向他的父亲,而是站在避开所有人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被贵族们围绕的教王,仿佛看一个陌生人。

“陛下……陛下,打搅一下……但是……外面有东方区下等市民的节日游行,他们不走,希望得到您的接见。”管家有些慌张地进来。

“东方区节日游行的队伍么?”教王圣格里高利二世用平缓温和的声音说,“我明白了,我要去见他们,这是圣临节,神把他的恩赐予每一个人,无论这里或者东方区的人。”

“见鬼!”昆提良听到这句话,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足有两个那么大,他用拳狠狠地捶了自己的掌心,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游行的队伍正围绕着西塞罗大主教的住宅歌舞,焰火把天空整个染成了五彩的,奏乐的小伙子们和舞蹈的姑娘们脸色都通红,开始流汗了。而站在台阶下等待回音的加图衬衣完全湿透,这种古式的袍子太热了,而且至今没有回音,他的心跳打鼓似的,不安烦躁,却不敢表露出来。他答应了要帮克劳狄议长办好这件事,他不希望让这位即将退任的老议长难过,克劳狄议长是赏识他的人,加图决定要报答这份赏识。

一名骑士大步出来,拨开结成人墙的骑士们出现在加图面前:“你是组织游行的人么?”

“不是,我只是代表这些自发的人们……”加图愣了一下,“昆提良?”

昆提良也愣了一下,狠狠在自己额头拍了一巴掌,一把抓住加图的袖子把他扯到一边,压低了声音:“你没事可干么?你那些文件都写完了么?你就算没事可干你不能去酒馆里喝一杯么?你为什么不能去勾引一下你房东的女儿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加图摊了摊手:“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需要一笔公共基金维修无主墓地。”

“无主墓地和圣临节游行有任何关系么?”昆提良苦着脸,“你应该帮你那位议长大人写一份报告申请。”

“申请报告有用么?申请报告根本没法递到教王手里!而无主墓地里的尸体一天天都在腐烂,再这样下去也许就是瘟疫……今年是个温暖的春天……”加图低声说。

昆提良一个劲地用巴掌拍脑门,他知道加图说得没错,东方区没有干净的排水系统、没有好的医生,人口密集到可怕的地步,一旦瘟疫爆发,会杀死整个台伯河南岸的人,甚至威胁北岸的几个贵族区。

加图在他面前缓缓打开手中一直攥着的羊皮卷,那是一份书写精美的请愿书,祈求教王拨给特款用于维修无主墓地。昆提良认得那字体,是加图一手漂亮的花体字。

“你在给你自己惹麻烦!”昆提良用手指着加图,“但是……教王答应见你们了!”

加图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昆提良的肩上。

昆提良一把抓住他的手,神色严肃:“但是!但是!但是!一定要保持秩序,任何游行的人不能距离教王少于三十尺,不能大声喧哗,更不能有骚乱。任何威胁到教王安全的动静都会让你们的游行变成一场示威,你知道组织反对教廷的示威是什么罪名,对吧?”

“我知道……相信我!”加图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一直知道你比我聪明,”昆提良咧嘴笑笑,“所以我只有相信你。”

身穿红色主教袍的西塞罗大主教缓步走出了宅邸,穿过星空下葡萄藤包裹的步廊,出现在台阶的高处。他环顾四周,轻轻伸出手,手中是一只黄铜的小铃,他摇了摇铃,铃声立刻被湮没在歌舞声中。

“肃静!肃静!”加图高呼,“教王陛下答应面见我们了!”

整个游行队伍忽然静了下来,随着最后一个烟火在半空中爆炸,西塞罗宅邸前的大片空地上,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夜风幽幽的吹着,缓慢有序的脚步声从宅邸深处传来,身穿白色圣袍的身影出现了,年迈的教王圣格里高利二世手持古老的圣杖,在侍卫们的包围下缓步走下台阶。他俯首看向下方的时候,负责警卫的骑士们和所有游行的人都跪下了,双手按在胸口,虔诚地低头。

教王挥挥手,示意侍卫们不必紧随他,他独自一人从台阶上一步步地下行。西塞罗的宅邸前这条台阶有上百级,白衣教王如神的降临一般,在万众瞩目中越来越近。他是一个真正的老人了,勾着腰,走得很慢,满脸都是慈爱和虔诚。已经有十几年教王不曾这样走进人群了,目睹这一瞬,一位在宅邸外服侍未能进去的修女按着心口,激动得昏了过去。

西泽尔站在台阶的高处,按住腰间的连射铳,所有铳管中都填满火药和弹丸,但他并不想在这个祥和快乐的晚上用这东西。但他注视着下面的一切,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他会毫不犹豫地把火铳拔出来。

“西泽尔公爵在这种场合还带着火铳,真是一位尽职的圣裁骑士。”金发的军人悄无声息地站到西泽尔的身边,一张俊美的脸在夜色里有象牙般的光泽。他披着斗篷,戴着白手套的手隐藏在斗篷下。

“李锡尼副局长,你是翡冷翠的英雄,用不着说这种无意义的谄媚话吧?”西泽尔淡淡地说。

“您确实尽职尽责,令我很吃惊。我以前不相信教王陛下的养子会真的和异端审判局的骑士们并肩战斗,但是您做到了。”李锡尼的声音和西泽尔一样全无起伏,“不过真的有必要么?教王陛下只有三个养子,您是非常尊贵的人,用得着在异端审判局充当一名骑士么?我们并不缺虔诚的骑士。”

“在你看来我很多余?”西泽尔略略回头,看见李锡尼背后整饬的骑士队伍,那些都是异端审判局中听命于李锡尼的人。谁也不知道这支队伍刚才隐藏在哪里,但是随着李锡尼站出来,这些精锐的骑士已经完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