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平见着莱登,顿时如获至宝,待发现他身后跟着漪澜,脸色不禁一变,狠狠瞪了小齐一眼。
“教授,快请过来。”
他顾不上多说,忙把莱登拉过去。屋中电光通亮,不知为何,却如同风雨中飘摇不定的昏暗烛火,嗡嗡的说话声,纷乱的脚步声,吵得人心慌意乱。
在那嘈杂之中,漪澜却仿佛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嘶哑的、低沉的,教她想到窗外的风声雨号,又仿佛是极小的时候,有一回她随父亲去乡下,偶然碰到一头被困在陷阱中、垂死的狼。
那痛苦的哀鸣,便与眼下一模一样。
“……下雨天,旧伤发作……”
“疼了快一整夜……”
“……戒断反应严重……”
莱登克劳斯等人围在一处,虽然压低声音讨论着,漪澜还是很快明白过来了原委。
“……教授,你快进去看看罢。这样强行熬着,万一人挺不过来怎么办?”
莱登点点头,小齐忙上前打开内室的门,那痛吟也愈发清晰。
下意识地,漪澜往前走了一步。
我守着你
虽然她没再躲着穆靖川,但在栖园这段时间以来,每次他毒瘾发作,漪澜也从不在他面前出现。
她知道他一定不愿自己目睹他的痛苦,哪怕偶尔窥见他的失态,她从来都是假装没看见。
半开的门扇中,她看到了他的一只手。
那手紧紧抓着沙发的扶手,青筋暴凸,狰狞可怖。满地都是碎瓷片,被推倒的桌椅、花瓶……几乎没有下脚之处。
夸啦一声,江文平大叫起来:“七少!七少!”
只听两下枪响,震得众人心头乱跳。他的手背上,鲜血一滴滴滚落,她终于无法再忍耐,推开卫戍冲了进去:
“穆靖川,你要是敢自杀,我死也不放过你!”
他霍然抬头,眼睛里都是血丝。
被江文平抢下来的手枪还冒着硝烟,原来方才他煎熬到极处,竟然想以自残来转移注意力,好在最终他还是将枪口偏移,只擦到了手背。
“……谁让她知道的。”穆靖川厉声道。
“把她给我弄走!”
但漪澜一把推开江文平,大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
他浑身都在冒冷汗,疼痛也教意识一阵阵模糊,他好像看到她眼中又有泪水在打转,她背对着众人,只低头扯下发带给他包扎伤口,那水珠一颗颗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灼人。
那种感觉,在梦中似乎也有过。
她整夜整夜地守着他,眼泪落在唇上,是苦涩的咸味。
……穆靖川这才恍然,原来手术那晚,她真的来过。
他以为她恨他入骨,这次来栖园也只是巧合。看到他成了瘾君子,她怜悯他,同情他
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旁人的可怜。
“澜澜……”婆婆Q号:28.04.07.65.59
“闭嘴!”她忍着哽咽低声道。
“我让教授给你打一针镇静剂,今晚我就在这里守着。再多话,别怪我不客气。”
他惨笑了一下:“真是难看啊……”
从小他就害怕,害怕把弱点暴露给旁人。可无论他怎样掩饰,怎样强撑,他最狼狈的每一刻,竟然都被她看到了。
不知不觉,已然到了三点多钟。
用人们很快收拾好了满屋狼藉,床上的穆靖川睡得正熟,在镇静剂的作用,他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似乎有了难得的安宁。
“谈小姐,你还是去隔壁屋休息一会子罢。”
“不用。”漪澜摇摇头,又一指旁边的沙发,“我累了可以歪一歪。”
“……好罢。”江文平担惊受怕一天,也疲倦至极,此时莱登等人已各自散去,他又吩咐门外几个卫戍机警些,仔细屋里按铃。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床头亮着盏夜灯,晕黄的光圈射在地毯上,恰好照着那穿花蝴蝶的纹样,不知怎的,漪澜却想到了她生日时,穆靖川送她的那只蝴蝶发夹。
……她站起来,忽然想出去透透气。
但又怕惊动旁人,只能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整间卧室里,地毯足有一寸多厚,踩在上头绵软无声。她刻意不去看床上熟睡的那个人,走到衣架前,看到他一件军装挂在上面。
那军装笔挺板正,从前他一袭戎服策马而来,真是夺人眼目,顾盼生威。但如今他披衣坐在桌前批阅电文时,这衣裳竟也显得宽大了。
留不住她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着金黄色的肩章。
忽然,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落下来,她下意识伸手接住,才发现原来是一张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