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会子还要出门，妈，厨房开饭了没有？”

韩妈忙道：“我去问问，大小姐想吃点什么？”

“能填饱肚子就行，叫他们快点子弄，越快越好。”

“你啊你，这一个星期，我就没见你着家。我不反对你参加学生运动，但你也要注意安全……”

眼看母亲又要开始絮叨，漪澜忙笑着按住她的手：

“您放心，我有分寸。我们那么多同学都在一处，没事的。”

谈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作为母亲，她自然不希望女儿去参加那些激进危险的游行。可漪澜素来有主意，她想拦也是拦不住的，况且这孩子能给自己找些事做，也算好事。

他们搬到沪城后，很快漪澜便考入了一所教会女子大学，依旧念的是医科，只是谈太太明显感觉得到，除了上课，从前漪澜积极参加的那些社团、聚会，她好像一概没了兴趣。

她比以往更沉静了，闲暇时只是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她生日的时候，谈太太特意带一家人去了马场，她也只是骑在马上跑了两圈，便显得意兴阑珊。

直到八月里，那件事发生，沪城也陆陆续续爆发了几次学生游行，漪澜起初还想做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终于还是和同学一道走上了街头。

傻澜上线啦(*/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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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跟你爸爸一样，操心国家大事，比操心家里的事还多。”

漪澜笑道：“瞧您说的，连我们自己都不操心，难道还指望洋人？”

韩妈正端了饭菜过来，接嘴道：

“英国佬总比小日本要好些，有他们在，至少小日本不敢打。”

漪澜忍不住放下筷子，正了颜色：

“打不打，这是咱们自己国家的事，若是任由他国操纵，岂不成了笑话？”

况且日本人这样处心积虑，一旦开战，必然欲壑难填。但漪澜环顾四周，就连她不少同学在内，都对此事抱着盲目的乐观，都觉得英美等国必会斡旋，都觉得日军只是虚张声势。

吃完了饭，她又匆匆出了门。夏日的天气最是多变，方才还是万里晴空，眨眼就成了浓云低垂，一阵风过，她手里的传单不小心被吹飞了。

她连忙追上去拾捡，却看到啪嗒一下，豆大的雨滴落在上面，立时让传单染了一大团污渍。

“开战了！开战了！日军深夜登陆宁安港，双方激烈交火！”

隆隆的炮火声就在那天晚上响起，驻守宁安的淮军与日军鏖战了一整夜，据说死伤惨重。

很快，沪城闪烁的霓虹似乎变得黯淡起来。

街市上仍旧来往着熙攘的人流，但有轨电车打着铃声“铛铛铛”开来时，其后总是会跟着一辆接一辆的军用卡车，荷枪实弹的士兵沉默严肃，刺刀上刀光雪亮。

漪澜想到从前在金陵时，偶尔去军营，也会看到那些操练的士兵。他们多半都很年轻，听说最小的还有不到十七岁的。

穆靖川就任后，淮军就有了条不成文的规定。年纪越小和年纪越大的，都不必进前锋部队，若兄弟同在军中，必要留下一人。

……她怎么又想起了从前的事？

大概这样动荡的年月，总会教人怀念过去的好日子。

日军不断向前线增兵，战事越发紧张。终于，在苦守一星期后，宁安被攻破，淮军的三个师被迫向南撤退，双方在阳河口再次形成对峙之势，此处距离沪城不过数里。

街市上，人流愈发稀少。原本每天都有无数人怀着期盼与新奇来到这座城市，可是现在，无数人又都拼了命地想逃离这里。

谈家自然也在收拾行李，短短数日，谈太太几乎愁白了头发，不免后悔当初不该举家南迁，若是留在金陵，如今不知有多安稳。

“您放心，咱们还有亲戚朋友在那里，如今不过是搬回去罢了。”

“到底还是金陵安生，究竟是首都，等这次回去就好了。”

两个老妈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宽慰着，谈太太才觉得慌乱稍解，又见漪澜只是坐在旁边看书，便道：

“你的东西呢，收拾好了没有？”

漪澜放下书：“您带着彤彤走罢，我要留下。”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日本人都要打来了，你没瞧见飞机天天在头上飞吗？”

漪澜淡淡道：“当初人人都说沪城是最安全的，绝不会打仗。如今最安全的又变成了金陵。”

“若是战火再烧到金陵，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是勇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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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即便沪城沦陷，也要留下来。她是学医的，对一座战乱的城市来说弥足珍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人人都只想着逃，谁来守卫城池，谁又来收复失地？

当然，母亲年纪大了，妹妹又那样小，他们应该去往安全的后方。

“您放心，有学校的牌子在，就算日军进城，也不敢拿我们如何。”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要走就一道走！”

“您要是不走，那彤彤怎么办？”

谈太太一顿，灯光下，她看到少女的眉宇间还含着浅笑，她有一双极美丽的眼睛，波光潋滟，此时只照见出澄澈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