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卿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不免又沉了几分。

原来这老者名唤沈宏,年轻时做过镖师,练得一身好武艺。及至老来得女,便在临城安定下来,在一家武术俱乐部里给人家做教练,和他女儿萍姑一道相依为命。

战事乍起后,那家俱乐部惨淡经营,不幸倒闭。

沈宏为养家糊口,不得不四处打杂工,一次他出城给人家送货,途经赣城附近,遇到了昏迷在野外的谢长陵。

彼时谢长陵浑身重伤,高热不退,沈宏一时恻隐心起,便背他到附近一个村子,赁了间屋子,照顾了他半个来月。

等到谢长陵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不记得家在何处,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因他当时穿着身破破烂烂的军装,沈宏便猜他恐怕是赣城那场大战里侥幸活下来的士兵。既然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索性就留在了沈家,也同沈宏一样,以做杂工为生。

沈宏道:“我救你,又不图你报答,星星梦不过抬抬手的事儿。”

“我瞧那女娃娃一看就是阔人家的少奶奶,她既认得你,想必你也是有些来历的。你又何必留下,过这苦哈哈的日子?”

“可是……”萍姑犹豫了一下,“她说认得三哥,三哥却想不起来,会不会,她是骗我们的?”

“哎哟,你三哥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骗的。”

沈宏先是这样说,想了想又道:

“这话也有理,总得先问问她跟老三是什么关系。”搜叩叩hao:一八七六二四一六捌三

说毕,三人又商量了几句,一齐进屋来。

缦卿忙站起身,和沈宏寒暄了几句,沈宏为人豪爽,开门见山道:

“冯太太,你也瞧见了,老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既然您认得他,您跟他是朋友,还是亲眷?他原本是哪方人士,想必您也知道。”

他说话时,谢长陵的目光也落在了缦卿身上。她看到他鬓角一道旧日伤疤,还是跟从前一样,只是那双总是低柔含笑的眼睛,如今只剩下陌生。

她想,如果她开口,告诉他他是谢长陵,是报纸那位赞颂声一片的沂军大帅,他是不是能稍微记起她一点?

但他若是离开这里,也会离开她。

他会知道她的背叛,她的算计,她亲手害死了他如今又来假惺惺地挽回,正如谢承峻质问她的那样她怎么敢?

话到唇边,她顿住了。

“……冯太太?”

缦卿低声道:“我跟他,是……”

她的声音太轻,沈宏没听到,萍姑恰看到谢长陵衣摆磨破了一块,一拉他的袖子,悄声道:

“三哥,你怎么又这样不仔细。晚上把衣裳脱下来,我给你补一补。”

鬼使神差地,她抬高声音:

“他姓冯,双名长陵二字。”

“我们的关系是夫妻,他是我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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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未了,众人不免吃了一惊。

原本他们见缦卿只有二十出头,再没想过她竟然和谢长陵是夫妻。不过看她一身孀妇打扮,或许她正是误以为丈夫在战场上阵亡了,方才如此。

萍姑脸上一白,脱口道:“那冯太太可有婚书带在身上?”

“没有。”缦卿回答得干脆利落。

“不过我知道他背上有三道疤,腰间还有一道,大腿那里有一颗……”

“咳!”谢长陵用力清了清嗓子。

缦卿这才看了他一眼,缓缓道:

“这样的证据,可够了?”

“……够了,够了。”沈宏捋着胡须,心里倒是雪亮。

他走南闯北十多年,如何看不出缦卿是故意说得这样直白?他这女儿自打老三来了家里,一颗少女春心日渐萌动,他也早已觉察了出来。

虽说老三年纪大了些,但为人稳重,又读书识字,一看便是大有可为之人。因此沈宏也是乐见其成,并不阻止女儿和他来往。可如今人家太太都找上了门,看来女儿这一腔心事,只能付诸流水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惋惜,面上却不露出。又一一问了缦卿是何方人士,为何来此。方才知道她因为丈夫在战场上失踪,不远万里北上找寻。如今她因在旅馆住了半个多月,把钱花光了,心灰意冷之际正欲回南,没想到竟真个遇见了“亡夫”,可谓天降之缘。

沈宏是个热心之人,便请缦卿也暂且沈家住下。待筹到盘费后,夫妻二人一道回乡。

缦卿固然是不愿住在沈家,事已至此,不得不硬着头皮撒谎。

她原本的打算是想让谢长陵与她一道去旅馆,可看他的态度,恐怕不会轻易离开沈家。若将他单独留在这里,不是白便宜了那个什么萍姑?

脱口而出“夫妻”二字时,她其实立刻就后悔了

他们之间哪有什么夫妻情分,一旦谢长陵恢复记忆,不杀了她已然是仁慈。就算他真的再也想不起来,她也不可能永远都不告知他的身份。

但就像小时候,那个缦卿玩腻了、不再喜欢的洋娃娃。

她不要的东西,扔了也不会让给旁人。或许是父亲太宠她,她的脾气一向是姊妹中最骄纵最古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