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鞋子上有烂泥巴？”封隋装模作样地瞧了眼鞋底，“没有啊，我哪能像你啊，烂――泥――巴――”

最后三个字每个字封隋都故意把尾音往长里拖，听上去格外阴阳怪气。

“无聊。”迟朔把桌上整齐的书堆搬到靠着封隋的一侧，头埋在书后面不理他了。

可封隋这人特爱好犯贱，最喜欢跟人对着来，迟朔要是理他他就冷漠对之，迟朔不理他他反而喜欢凑上去犯一犯贱。

“肚子还疼吗？”封隋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道。

“你不怕我向老师告状吗？”迟朔冷冷地道，笔尖唰地在作业本上划下了一道杠。

封隋上手握住迟朔的手腕，凑近了说：“我怕什么，你又没有拍视频留下证据，我也没有用手碰你留下指纹，你觉得他们会信你的成绩单还是信我家给学校捐的那座塔？”

手腕被攥得酸痛，迟朔扯了扯，没扯得开，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愠怒：“干什么，你松手。”

“你不会告状的，是不是，你知道你根本不配告我的状，这个学校里成绩好的不止你一个，能给学校捐塔捐钱的只有我一个。”封隋说得慢条斯理，话里话外具是威胁。

“放，手。”迟朔憋得手背上青筋凸起。

可封隋就喜欢看到迟朔这幅憋屈又不敢爆发的样子，就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被他欺负得看到他就跳到高处趴着偷看他的小灰猫，只有看到他手里的猫粮才小心翼翼地跳下来，慢腾腾地踱步接近他。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不能不给小猫猫粮，封隋松开了迟朔，丝毫未在意自己攥出来的一圈红痕，把空白作业本往迟朔桌上一摔。

“既然是学习互助，那就帮我写作业，写一科给你一百块钱。”

迟朔果断把作业本推回去，“不行，你自己写！”他略一停顿，又道，“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封隋一脸无辜地摊摊手，说：“我全都不会。”

“……”迟朔侧过身，对着窗户那边继续耕耘作业，“那你好自为之。”

封隋双手为掌背到后脑勺上托着，椅子又开始晃来晃去，“……切，老子还不稀罕你那墨宝呢！”

晃了没多久，丁辉和翟昌亮两个人就勾肩搭背地过来了，翟昌亮过来就故技重施一屁股坐在迟朔的桌子上，丁辉叠着胳膊肘撑在迟朔堆积得有半只手臂高的书本上。

翟昌亮拿起迟朔的文具袋在里面翻翻捡捡，“烂泥巴这些都是什么破笔，丑翻天了。”他嫌弃地用双指夹出一支圆珠笔，啪地扔到迟朔的桌子上。

迟朔伸手欲抢回来：“翟昌亮，别动我的文具袋！”

“我去，小气死了，就看看而已。”翟昌亮没等迟朔的手碰到就把文具袋扔下去，迟朔眼疾手快地接住，把文具袋拉链拉起来塞进了桌肚里。

丁辉嬉笑着道：“你的手碰到烂泥巴的文具袋了就别碰我，我嫌脏，你被烂泥巴传染了。”

翟昌亮手指随意刮着迟朔堆积的书本侧边，回道：“丁老板，你自己不也压着人家书吗，影响人家好学生学习，小心人家待会儿举报你。”

封隋漫不经心地插话进来：“是啊，烂泥巴可会跟老师举报了。”

迟朔坐在窗边，被三个男生围得水泄不通，身体只能尽量朝墙壁贴，把正在做的作业本也往墙边挪了挪，翟昌亮的大屁股挤占了他桌面的一半空间。

迟朔知道说了也没用，埋下头继续计算公式，笔尖在作业本上唰唰地动，像是完全无视了旁边拼命秀存在感的恶霸三人组。

翟昌亮跟丁辉互相使了个眼色，翟昌亮先行挑衅，用手指轻轻拨打了几下迟朔手里那支笔的顶端，迟朔猛得抬起头看他，翟昌亮被那眼神里隐隐含着的不解和恼火弄得心里更痒痒，笑着说：“烂泥巴，你手里这支笔不错，别那么小气，借我看看嘛。”

迟朔一贯温和，这次的声音出奇的冷冽：“我不叫烂泥巴。”

封隋用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丁辉嗤笑出声，一把夺过迟朔手里的笔，“我倒看看是什么神仙开了光的笔，这么舍不得。”

“还我――”迟朔起身去抢，丁辉扔给了翟昌亮，翟昌亮又扔到了封隋怀里，封隋在迟朔反应过来前飞速拿起笔高高地举起来，迟朔尝试着去够，但封隋手臂太长，又是朝另一侧伸的，迟朔的手指尖只能勉强碰到封隋的小臂静脉。

迟朔去够笔的时候顾不上思考太多，丝毫未注意到他的一条腿的膝盖曲起跪在封隋的大腿上，另一边的手拼命扒着封隋发育得很宽阔的肩，这个姿势正好令封隋的脸埋在迟朔脖颈和肩膀凹进去的那片弧度里，迟朔脖颈间没有乱七八糟的香精味，只有普通肥皂水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清淡气息，封隋蹙起眉微微偏过头，鼻尖刚巧蹭过迟朔的耳垂，触感软得像一小片云。

封隋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笔上了，垂眼盯着近在咫尺的雪白脖颈和它绷紧时凸起的线条，也许是主人被抢了笔情绪激动所致，那白玉似的耳垂还渐渐晕出了粉色，有一颗小小的痣藏在极其私密的耳垂下，他微昂起头，让鼻尖再次蹭过那云朵似柔软的耳垂。

封隋突然起了一个恶劣的调戏心思。

他张开口，嘴唇呼出的气流在迟朔的耳廓间喷吐周转，下唇贴着耳垂下的那颗小痣，感受着那人皮肤上竖起的颤栗，他用极低的嗓音，头一回喊出这人的名字。

“迟朔，再蹭就硬了。”

8、妥协（蛋：穴口吃不下去被惩罚狠打屁股）

自打上一次被封隋那几人戏弄过一番，迟朔就没再跟封隋说过话，只当这个同桌不存在。

至于封隋这边，当时调戏那一句是出于恶心迟朔的心思，确实蛮爽的，可事后自己越回味越起鸡皮疙瘩，便暂时偃旗息鼓，暗自检讨自己当时哪根筋拨错了，把迟朔当成女生调戏，不对，他都没这样调戏过女生。

翟昌亮和丁辉没听到封隋的那句话，不知内情，继续他们发动集体孤立迟朔的计划，学校里，一个人的坏名声经常比好名声流传得更广更远。

翟昌亮先是在论坛和表白墙上把迟朔轮番挂了几遍，给他扣上爱举报同学的帽子，再开小号浑水摸鱼列举他各类“罪状”，迟朔的形象逐渐从大家不怎么认识的某位学霸变成了一个最受学生讨厌的举报鬼――为了奖学金里的素质分不择手段，家里穷导致心理阴暗见不得别的同学逍遥。

最热门的帖子有上千的转发量，学生的情绪是最容易被煽动起来的，对于一个不了解的人，比起他是个好人，人们总是更倾向于相信他其实是个坏人。

与此同时非常明显的是，最近喊迟朔烂泥巴的人变多了。

迟朔虽然面上不显，但他心思敏感，感受得出来班上的人，甚至是其他班的人越来越有意识地远离他，老师放课堂ppt的时候放到了一张泥土上有小绿芽的图片，坐在后座的几个男生就开始起哄叫烂泥巴，重点班上混迹论坛和表白墙的没那么多，有一半的人并不知道内情，前后交头接耳起来，逼得老师停下来整顿课堂纪律。

迟朔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如既往腰板挺直地坐着，可他觉得仿佛有针尖细细密密地戳在他的脊梁上，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与他无冤无仇，要跟着封隋他们一块儿喊这种针对他的侮辱性绰号。

翟昌亮丁辉他们会在课间大声说笑着喊烂泥巴，没有对着他喊，但他知道是故意叫给他听的。

他在厕所里拖地的时候，也会有他面生的人，故意踩脏新拖的地面，对着他嬉皮笑脸地喊一句烂泥巴。

他的世界里只有学习、妹妹和父亲的拳脚，可封隋把他封闭的世界撕裂了一个口子，起哄着把众人的恶意灌注进来，令他不知所措，只能装作没听到，不在意，把自己包裹得更紧，如同这样就可以刀枪不入。

“嘿，烂泥巴，你昨天作业写好了吗？”封隋手臂长，手肘经常很欠地越过两桌中间的细缝拱迟朔写字那一侧的手臂，拱得迟朔不胜其烦。

迟朔不理他，每次封隋喊他烂泥巴的时候，迟朔都选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