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孩子的名声，迟朔想，孩子里，一定不包括他吧。

赵露说：“我刚刚发消息给我的秘书了，让他联系那篇文章的责编，花点钱撤掉很容易，至于其他平台流传的视频，我会找人把热度压下去。”

丁辉父亲忙道：“好好好，我也找人，热度能压就压，我家的最惨，在网上被骂得最狠，那些网民，一个个吃饱了撑的，就喜欢关注这点屁大的事情。”

“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那让我过来做什么。”迟朔来之前知道是有人拍了当时的视频发到网上，他不知道是谁拍的，也不知道发到网上意味着什么，除了学校的机房课，他几乎没有碰过电脑，他的翻盖机的上网功能聊胜于无，平时有必须用到电脑的时候，他都是申请学校的机房。

但是从面前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谈话里，迟朔隐约猜到视频在网上会传播，会有很多人知道本来只有在场的人才知道的事情，他被人羞辱的那个时刻像是被凝固成了琥珀，只要上网，所有人都能经手。

也许有人会同情他，也许有人只把他当作乐子，陌生的人们会怎样看待他，会留下什么样的评论，他都一无所知。

“小迟，帮阿姨一个忙。”赵露将对迟朔的称呼换回了之前在家里时的称呼，只是这一次带了不一样的味道，她甚至没有稍微弯下腰，平视迟朔，“帮我拍摄一段视频，你只需要在视频里说，那个视频里的画面都是演出来的，你没有被霸凌，很简单是不是?”

迟朔沉默了十六秒，而在这十六秒里，没有人开口打破这片寂静，心照不宣得近乎残酷。

“你们是想让我撒谎，还是认为这就是真相。”迟朔的声音极轻，睫毛颤动。

“这不重要。”赵露说，“重要的是这件事必须被彻底解决，你可以向我提出条件，只要不过分，我有能力满足的，我都会满足你。”

她的语气不自觉沾染了做生意谈价格时的压迫感，只差直白地来一句，你开个价吧。

来这里之前，她的桌上就被递上迟朔的背调信息，单亲家庭，城市低保户，学校特困生，搞定这种人，她连指头都不必抬。

况且，就算迟朔拒绝了，她还可以找迟朔的父亲，间接解决这件事。

她打过的真正公关战比这更复杂更艰险的太多了，网络舆论从来不是靠压热度就能解决的，买通当事人反转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会买水军引导舆论，压热度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就让丁辉父亲去干，不超过一周这件事就会从网络上沦为无人问津的话题。

“……四千。”

封隋腹诽道：就他那钻钱眼里的劲儿，拿钱买通他，跟考试抄参考答案有什么区别。

赵露微笑着道：“没问题，现金，支票，还是卡？”

“现金。”

“我没带这么多现金，明天我让人送到你家。”

“不用送到家。”送到家了简直就是往他父亲手里塞钱，迟朔说：“您可以交给封隋，明天转交给我。”

封隋道：“合着我给你跑腿？”

赵露喝道：“贝贝。”

猛得被叫了小名，封隋一个哆嗦，“行吧，男子汉大丈夫，跑腿就跑腿。”

44、打牌

翌日上午早操后的十五分钟大课间，迟朔收到了封隋扔过来的塑封包，“四千块钱，自己点。”

封隋说：“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三千多块钱，唔，零头多少来着我忘了，就当我做慈善，算你三千。”

迟朔把塑封包放进书包里，用不着点数　，封隋的妈妈不会在这方面不讲信用，毕竟封家那么有钱。

“这四千块钱我有别的用处，不能给你。”

他之所以开口要了四千，是想起来张大娘当时站在门槛上对他抹着眼泪说的话，张大娘比他更需要这笔钱，这四千正好能填补上。

何况他还欠着张大娘两千多，张大娘也没跟他要利息，如果张大娘家里没出事，他相信，就算他花好几年的时间去还这笔钱，甚至不还，张大娘也绝对不会催他，要他还钱。

如果没有张大娘时常帮衬，他一个人也照顾不了迟欢，这么多年，他欠张大娘的人情债，早就超越四千块钱的范畴了。

封隋奇道：“你有别的用处，怎么，你还欠了别人的钱？”

迟朔将数学习题册翻了一页，笔尖在纸上唰唰而动，答道：“算是吧。”

封隋不依了：“那你也该先还我的钱。”

“我先借的别人的。”

“那你打算拿什么还我的钱？”封隋俯身过去，眼里有轻蔑揶揄的笑，说道：“拿屁股？”

额头上啪嗒落下一只笔，迟朔用竖起的笔身把封隋的脸推了回去，眼睛依旧在看题目，“随便你怎么说。”

封隋被拿笔格开脸也不恼，自从那次从校长室出来，他的心情就不错，一是因为他躲过一劫，什么处分都没受全身而退，二是他还在为上次在体育器材室里把迟朔操硬了而沾沾自喜，那次的最后，迟朔在他手里泄了身，他脸上的表情封隋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封隋说：“明天晚自习，有人过来给你拍视频，就是你答应的那个网上澄清视频。”

迟朔嗯了一声。

“你不生气？”

“不生气。”有钱拿。

“你不应该硬气地把钱砸我妈脸上，说我不要你的臭钱，你认为钱能买到一切，但钱买不到我的尊严，之类的吗？”封隋问道。

“……”迟朔说，“你小说看多了。”

“啊――”封隋立即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这是小说里的，你也看过？”

迟朔笔尖顿在纸上，划出一道黑色的杠，面色仍从容地回答：“我猜的。”

初中他的同桌是个女生，酷爱看校门口书报摊上的言情杂志，封面上一般有古风美女或者英俊男人，他曾因为好奇看过里面的几本。

虽然故事很假，里面的一些桥段，第一次看到还挺有趣的。

那个时候，他读的书都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大多是中学必读书目里的金科玉律，对很多学生而言过于枯燥，但他很喜欢看这些书，只有看书的时候，他仿佛可以脱离现实的压抑和艰难，只用感受书里描绘出来的那个世界。

上了高中以后，学业更加繁重，维持打工和学习之间的平衡就已经是勉力支撑，看的书都换成了效率更高的议论文素材集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