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朔纠正说:“不是上床,是侵犯,是强奸。”

封隋打了个响指,说:“不不不,是合奸,别忘了你还欠我的钱。”

迟朔的眸光里流淌着封隋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碎片已经被人收去,只剩一地收拾过的狼藉。

封隋喉咙滚动,说:“既然你没事,我先回教室了。”

他逃跑似的离开了四楼铺着红色地砖的厕所。

***

封隋先进了教室,迟朔随后走进教室时,班级的后方静了几秒钟,复又继续各说各的话,不停的有人眼睛往迟朔和封隋的座位瞟。

丁辉摆着臭脸,对旁边的人骂了一句:“傻逼。”没有主语,也不知道是在骂哪个。

“不过话说回来,塔哥为什么要帮烂泥巴?”有人问了一句。

“鬼知道烂泥巴给封隋下了什么蛊。”为了表示不满,丁辉开始在私下里对封隋直呼其名。

“那烂泥巴和塔哥,现在算什么关系,处同桌还处出感情来了?”

这句话让丁辉陡然生了地位被威胁的危机感,理不直气却壮地骂道:“处个屁感情,封隋在这班上最好的哥们儿是我,烂泥巴算个屁。”

“塔哥可能是怕烂泥巴向老师告状,提前去警告烂泥巴了,反正也不可能真把烂泥巴关那儿一辈子。”原先说处出感情的那个男生找补道,“你们发现没,现在班上除了李茹洁,没人理烂泥巴了,上次老师让三人一组互相抽背课文,李茹洁那儿人又正好满了,烂泥巴站在位置上特别尴尬。”

“对,我记得,老师还问他为什么不跟别人组队,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当时就把我乐死了。”

“刚开学那会儿,烂泥巴还收到过情书呢,现在呢,没人承认自己喜欢过烂泥巴,忙着割席呢。”

“喜欢明星还会脱粉呢,烂泥巴这么晦气,傻逼才喜欢,人家女孩子又不瞎。”

“李茹洁也不知道看上烂泥巴什么了,那不成是看脸?”

“看脸那也得是塔哥啊,英俊潇洒咱班上塔哥第一,我只认第二。”

“夹带私货过分了啊,臭美得你。”

“你们不懂,看见电视上那些油头粉面的男明星吗,女生就喜欢烂泥巴这种娘娘的,腰细的,塔哥那种不招她们待见。”

“我勒个擦,你居然注意到了烂泥巴腰细,这重点抓的,gay里gay气的……”

***

两个当事人对教室后面的男生群体讨论一无所知,封隋把呢子大衣直接扔楼梯间的垃圾桶里了,仗着年轻抗冻,他从不穿秋衣秋裤,大衣里面只有一件稍厚的卫衣,从四楼走回来,吹了楼道里的凉风,坐下后已经打了不少喷嚏。

“啊――啊切――”有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封隋撸了把鼻涕,同时揉了揉鼻子。

这个状态维持了一个上午,整个上午,封隋和迟朔都没有对彼此说话。

封隋心里窝着火,他做一次好事屈指可数,结果被怼得仿佛一无是处,他发誓以后绝对不再管发生在迟朔身上的任何欺凌事件了,随便丁辉翟昌亮他们怎么玩烂泥巴。

为此,中午放学之前他特意给丁辉发了短信,解释自己早上的失态,撒谎说找迟朔是为了不让迟朔把这件事捅给老师。

丁辉虽然对这个理由半信半疑,但他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罢了,便和封隋继续哥俩好,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冷战状态持续了将近两周,其中一周是封隋没来学校,回去就感冒了,正好乐得请假一周养病。

封隋并不知道迟朔那一天回去也发了烧,被关在厕所隔间一夜,下面还含着精液,不生病才是有鬼。

迟朔没有请假,也没有钱买药,靠着每天强迫自己不停地灌水喝,拖了两周才算痊愈了。

扣掉生活费和新家具安置费用,迟朔把封隋给他的钱加上自己打工的钱七七八八凑了一千的整数,还给从娘家回来的张大娘,即使如此,还是欠张大娘三千多。

更要命的是,他还欠着封隋三千多块钱,加起来就是六千多。

攒钱给迟欢做手术修复兔唇,都快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迟朔心里的盘算是,张大娘生活也不富裕,张大娘的钱要首先还掉,其次是欠封隋的钱,等还清了欠款,他再慢慢攒迟欢的手术费。

他新找了一份在ktv后厨洗碗洗酒杯的工作,那里鱼龙混杂,不在乎他是不是未成年,而且工作时间较晚,他九点下晚自习,九点半赶到工作地点,工作三个小时,一个小时10块钱,相比起以前的工地工作,虽然时间长了很多,但工资翻了一倍。

他每天夜里接近凌晨一点才能回到家,即便生病的那段时间也是如此,迟欢这时候已经睡下了,而父亲要么不在家,要么在家也不会管他几点回来,有时熬夜看球赛,有时喝完酒睡得呼噜声震天响。

自从上次厕所的事情后,他和封隋的关系就重新降回冰点,没有和封隋的那门肮脏的“生意”,他靠每天兼职三个小时,要大半年才能还清所有的钱。

本来迟朔的计划是,大半年就大半年吧,总有还清的那一天。

可他在第二次还一千块钱的时候,张大娘站在门口,委婉地告诉他最近手头紧,如果有余钱,能不能再还一千。

张大娘擦了擦眼泪,说她女儿借了十万块钱的校园贷,被讨债公司追到租的房子里不敢出门,她变卖了能变卖的东西,借遍了亲戚朋友,还差一万的窟窿要堵上。

迟朔站在张大娘的门前,看着这个曾经帮助了他数不清次数的老妇人,咬紧牙关后下定了决心,说:“您不要太担心,注意身体,我会凑齐剩下的钱还给您。”

张大娘看着他,很难过地说:“小迟啊,大娘知道你家比我更不容易,大娘糊涂了,问你要钱,你怎么会有钱还呢,你家里才失了火,钱的事情大娘再想其他方法,实在不行去借高利贷……”

“不能以贷养贷,这样下去债只会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迟朔握住张大娘布满褶皱的手,“您放心,我认识个人可以借到钱,一点儿也不麻烦,您等着我。”

张大娘诧异地看着迟朔:“真……真的吗,小迟,你可别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混混啊。”

迟朔笑着摇头:“是我同学,他家里有钱,我可以暂时跟他借一笔钱,把之前欠您的钱还上,剩下的我再陪您慢慢想办法。”

张大娘说:“可别骗我,哎,大娘不该跟你说这些。”

说完,她又抬起油渍的套袖擦了擦眼角。

被生活压垮的人们总是相似的。

回到家后,迟朔打开手机,调出号码簿,看着号码簿里排在第一位的最近来电,手指倏地攥紧了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