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助理进来,在顾胜鹰耳边附声说话,顾胜鹰听了,表情明显松了口气。

“你们是不是想,开发商拍拍屁股走了,死无对证,你们就万事大吉,脱了干系?”顾胜鹰笑道:“可惜了,那人不聪明,在机场酒店召应召女郎,现在人已经在看守所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陈局。”顾胜鹰转向地中海男人,意有所指地说。

陈局这回神情才冷了下去,没有说话,凌厉而考究地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麻子脸说:“顾sj,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一体……”

“没错!”斜眼抢白道:“顾胜鹰,你别忘了你这个位置是谁提携上来的,要不是陈局赏识你,看了你写的报告,出的书,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你现在还在山沟子里灰头土脸地当你的穷村官!”

“这事我们管不了!要是捅到纪委去,闹大了,第一个要引咎辞职的就是你顾胜鹰!”

斜眼口不择言,显然是慌乱了阵脚,麻子脸继续小心观察陈局的脸色,心里有了大概的成算,摩丝男则置身事外,并不担心被牵连。

“你们知道外面那些人的名字吗?”顾胜鹰看着他:“只要你说出哪怕一个名字,我就一力把这事担下来,引咎辞职也好,被双开也好,都追究不到你身上。”

“他们……我……你……”斜眼结巴了半天,甩袖背过身,冷哼道:“我怎么知道那些刁……白丁的名字。”

“赵文国,男,五十四岁,早年因工伤瘸腿,妻子病故,无女无子,中介不肯租房给独身老人,拾荒了一辈子才攒下首付,只为了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安度晚年。”

“张红秋,女,三十一岁,王河,男,三十岁,都是初中文化,在厂里打工,夫妻育有两女一子,一家五口挤在集体廉租房里,住房空间只有六平方米,女儿大了,他们希望给女儿们独立的房间,咬碎了牙贷款买下最便宜的朝西房型,为了还房贷,他们白天厂里打工,晚上还出去送外卖,没有一刻得闲。”

“葛桂林,女,四十七岁,文盲,儿子入狱,老太太独自拉扯着孙子,原来房子已经卖了,迫于无奈住进了这栋拿棺材本买的烂尾楼,不然就无家可归,只能去住桥洞,楼里没窗户,风灌进来,塑料布挡不住,老太太整天咳血痰,既没有人教她弄低保,也没钱去医院看病。”

“夏大鹏,男,二十六岁,孙秀秀,女,二十三岁,新婚夫妻,妻子怀着孕,他们凑了各自父母的半生积蓄付了首付,借了房贷,想着今年欢欢喜喜地住进新房,结果一切泡了汤,妻子听到消息险些小产,住进医院,各自的老父老母心疼小夫妻还房贷辛苦,退休的年纪还出来艰难地找工作,但没有人肯要他们。”

……

屋子里沉静无声。屋子外静坐的百姓们沉静无声。

“这事太大了,牵涉到的人太多了,涉及的资金太庞大了,我们管不了!管不了!”麻子脸打破了静寂,他用手背拍手掌,急切地说:“真真管不了啊,顾大青天,我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别的菩萨是泥上镀金,你们是金身镀泥。”顾胜鹰喝道:“你们不敢管的事,我管,你们不敢保的人,我保,你们不敢得罪的势力,就让我顾胜鹰来得罪!”

斜眼和麻子脸面面相觑,一直假装看手机的摩丝男动容抬起眼,偷偷瞥向这位女sj的身影。

陈局摇摇头,打了个谜语:“水至清则无鱼。”

“这事闹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你们要是肯去烂尾楼那里看一眼,就会看到烂尾楼露砖墙头上,被住进烂尾楼的孩童们写满了四个字,稚嫩的字,是他们最朴素,却最难实现的愿望――救救我们。”

“整面墙壁,密密麻麻的写着,救救我们!”

顾胜鹰没有理会茶水厅里四个人的错愕反应,推门而出。

***

等了许久的郭恒站起身,看到门被打开,顾胜鹰从后出来,拘谨地问好:“顾局。”

顾胜鹰对他略一点头,比起妻子对丈夫的态度,更像是不太相熟的上下级,郭恒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的神色,而是跟在顾胜鹰后面,小跟班似的走了很长一段路。

他是特意来接顾胜鹰下班的,之前他走在路上还想着要搀扶顾胜鹰,毕竟是比较高龄的孕妇,得时刻注意着,但顾胜鹰不喜欢在公开场合和他太贴近,尤其是工作的地方,所以等到了停车场,看四下无人,郭恒才敢搀扶着顾胜鹰,扶她进车的后座,手护住上缘防止她撞到头。

“你最近气色不太好。”车子缓慢驶出停车场,顾胜鹰在后座看着窗外,对郭恒说道。

“还好,可能工作调动后,要交接的事情太多,忙得紧。”郭恒打着方向盘说。

他小心窥向后视镜,顾胜鹰面目平静,他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谢谢你。”郭恒说:“原来那件古董,是为了我,过去的同事刻薄,但现在的同僚都很好,对我很照顾,我知道是你打点过了的缘故。”

“小事而已。”顾胜鹰说:“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郭恒。”

握着方向盘的手倏忽攥紧了,郭恒强迫自己扬起笑脸:“没,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有个人找过我,虽然他和你没关系,但我总觉得他想要做的事和你有关。”

“啊,是谁?”翟昌亮的脸浮上心头,郭恒吓得差点没控制住表情管理。翟昌亮前不久又找了他,说是钓的那个富家千金上了勾,只要三十万彩礼就结婚,狮子大开口跟他要三十万,他苦口婆心劝翟昌亮天底下没有哪个千金会要三十万彩礼,可翟昌亮偏不信,说只要他付得起彩礼,嫁妆就是翻倍的,到时候肯定连本带利地还钱,天杀的蠢货,他轰了半天才把人轰走。

不过,和他没关系,说明顾胜鹰已经查过那个人,那就不是翟昌亮了,郭恒想到此处,又稳住了心神,说:“说不定是个想从我们这儿打秋风的。”

顾胜鹰的声音透着威严:“你知道我的红线在哪里,郭恒,你可以瞒我,但不可以骗我,你可以另有心思,但不可以背叛我。”

“我不会骗你,也不会背叛你,我发誓,如果我背叛你了,我就不得好死,转世畜生道!”要不是手上有方向盘,郭恒就差举手起誓了。

顾胜鹰不是会相信誓言的人,但她的声音柔缓了些,“你我夫妻,利益一体,郭恒,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这一点,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顾胜鹰的护短是出了名的,郭恒感激地看了后视镜里的顾胜鹰一眼,这一刻,他不再觉得后座上的肥胖女人有多面目可憎,这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要紧紧抓住她,他才能活!

有几个瞬间,郭恒甚至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不然为何偶尔受到冷落时,他不觉得解脱,却觉得难过孤独。

至于翟昌亮……郭恒的眼神暗淡下去,逐渐变得阴狠。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是从顾胜鹰那儿耳濡目染来的道理,这个蠢东西,竟掌握着他最难以启齿的秘密,还有可能害到顾胜鹰,决不能留!

故人事(妙语连珠周扬丽)

晚荷出去前被舒英叫住,“等等。”舒英翻了一页报告表,低着头说:“我听说你收那个小丫头为徒了。”

“是。”晚荷说:“那个小不点,挺执着的,一声声师父,叫得蛮甜。”

“你说过起码四十岁以后再收徒,怎么遇到这个小丫头,就变了?”舒英看似不经意地问。

“她很执着。”晚荷重复了这个形容词。

“就因为这个?”舒英感兴趣了,抬头看这个向来孤傲的女人。

“我一开始说,只要她学期末能跑到全校第一,不论男女,我可以考虑,没想到这么个小不点,每天下课都去操场跑步,后来竟通过了,我用扎马步考验她,她也通过了。”

“就这么简单,扎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