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入战场的裴忻觉得自己实在无辜,他明明只是个被骗的受害人,为什么会被卷入这种桃色纠纷里?
还有,为什么陆存野和封隋互相看不顺眼,难道是因为陆存野是封隋过去包养的情人,所以由爱生恨,对迟朔则是看在朋友的份上表现友好?
“封总。”由于他和封隋认识时间还不长,只是合作关系,裴忻没有真的借坡上驴以弟弟相称,“我不知道你和那位男士有什么结怨,但大过年的,还是彼此各退一步,和气生财的好。”
“这位,裴律,你想多了,我和他没有结怨。”陆存野嘴上这么说着,手指却指了指封隋,又指向自己的脑袋。
封隋哪里不知道陆存野的小动作,他本来想今晚按捺住脾气敷衍敷衍这个叫陆存野的不速之客,没想到这个陆存野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
“我不仅是迟朔的朋友,还是他的男朋友。”陆存野说。
男朋友?裴忻发现他的推测似乎要推翻重来,陆存野不是封隋的前情人?不,不对,迟朔一个应召男郎,哪儿来的男朋友,难不成他还脚踏两只船,被两个男人同时包养,因此今晚才有如此精彩的好戏?
迟朔叉起的土豆片停在手上几秒,然后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我是迟朔真正的男朋友,同居男友。”封隋特意强调了同居两个字,他像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雄狮,竖起全身皮毛要把觊觎领地内雌狮的其他雄狮赶跑。
显然,封隋已经忘了自己说的要给迟朔“自由和尊重”那一套,也忘了他耻于将和迟朔的真正关系透露给团队内的人,史香香在一旁抱着蔬菜沙拉兴奋地吃瓜。
库马尔见机不对已经拿着自己的盘子跑到史香香旁边,虽然她听不懂中文,但史香香可以为她实时解说。
处于风暴中心的迟朔把那一盘嫩滑牛肉全倒了进去,又下了金针菇和莴苣片。
封隋站了起来,椅子哐当当地响动,陆存野也站了起来,说:“你问问自己对迟朔做过什么,你配吗?”
这话激起了封隋内心最隐秘且最恐惧被他人揭开的秘密,没了库马尔的隔档,他扑过去掐住陆存野的肩膀:“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个霸凌他的混蛋,不配。”
陆存野不甘示弱地试图反牵制住封隋的臂膀,随即他们扭打在一起,椅子随着他们的动作倒了两把,陆存野仗着比封隋年轻且常年健身的优势,看准机会快准狠地给了封隋的左脸一拳。
“哦豁嚯――”史香香喊道,和库马尔举着手机对准打架的两人拍摄,“这要发到Tik Tok上起码十万赞起步,AKA现实版bj单身日记。”
库马尔说:“老娘最喜欢看男人互相扯头花打架了。”
封隋先是被压着单方面揍了好几拳,紧接着抱住陆存野的腰把他惯倒在地,果断地还了陆存野一拳头,但陆存野显然是练过拳击的,熟稔地举起前臂隔档,直到把封隋暴起的力气拖慢,毫不留情地肘击封隋的右脸,同时用膝盖用力顶向他的腹部,封隋吃痛放开了陆存野,被连续击打了好几次腹部,他没有练过,更没想到陆存野这小白脸模样的还是个练家子,看着瘦,实则体脂率低,封隋的体型优势荡然无存。
餐厅里的动静足以惊动被喂了安眠药的罗米,睡眼惺忪地走过来,看到打架的场面后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
迟朔仿佛没有看见那热火朝天的闹腾,牛肉片差不多熟了,他用网勺捞起来,夹进调料盘里,让葱蒜姜均匀裹在上面,实际放入口中后并没有多少味道,他的味觉早就坏了,吃饭对他来说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偶尔瞥去的一眼,他的目光也只在陆存野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移开,他知道陆存野死缠烂打要过来肯定会搞事,和封隋打一架他没什么意见,反正封隋肯定打不过练过的陆存野,陆存野会的可不止正规训练,从孤儿院长大的他会许多野路子打法,向他炫耀过不少“辉煌战绩”。
封隋不仅脸上挂彩,腰腹部也受了不少击打,趴在地上狗似的喘气,陆存野仅仅脸上有擦伤,还是他自己擦到的,但封隋身材比他大一圈,这一架打得不算轻松,分腿坐在地上,双手撑后,缓缓调整自己的呼吸。
“单方面压制,没意思。”史香香遗憾地说:“十万赞锐减一半。”
不懂中文的库马尔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的打架原因,裴忻知道一点,但也一头雾水,他不理解现代社会怎么还会有这种原始的求偶方式。
“我吃饱了。”迟朔起身,没有看各自坐在瓷砖地面上暂时休战的两个人,对裴忻一歪头:“出去散散心?”
裴忻指向自己,顿时感受到四道虎视眈眈的视线射向他,像是要把突然捡漏的他盯出窟窿。
“哦,行。”裴忻没来得及想那么多,随手拿起包,跟着迟朔出了门。
一类人
陆存野推开房门,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一个黑黢黢的影子盘腿坐在床边,房间里有金陵秋果酒的气味,但更多的是暖气的闷热罩在人的身体上,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影子的身旁坐下。
“封隋被他的同事带去医院了。”陆存野问:“裴忻呢,他不是跟你下去散心了吗,没跟你一块儿上来?”
“没有,他也走了。”迟朔回答。
“哦。”陆存野陷入短暂的沉默,接着开口:“我今晚……”
“没什么,这件事是意外,但对我们的计划没有影响。”迟朔说:“我的手机在外面,这儿很安全,没有窃听器。”
陆存野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瞬,肩膀塌下来,身体自然地向迟朔的方向倾去:“裴忻那边?”
“我告诉他了。”
陆存野僵住了。
“我把我被麦克斯控制的事情告诉他了,更早的事情模糊地告诉了他大概,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和封隋脱不了干系。”迟朔说。
“那他……什么反应?”陆存野没问为什么要告诉裴忻,迟朔这么做肯定有迟朔的理由。
“你觉得他会有什么反应?”黑暗中,迟朔似乎是含着笑看向他,又仿佛仅是他的错觉。
“裴忻,高干家庭出身的传统精英,除了性取向不太传统,其他的都很传统,他从小接受的是贵族教育,很有教养,道德感也比较高,我想对于这件事,他会很气愤,批判那些加害者的冷酷贪婪,然后,他会同情你,试图帮助你,提出解决方法或建议。”在说同情这两个字时,陆存野曲起手指,手动打了双引号,“最重要的是,他肯定会指出你自身的缺点和不足,认为你处理事情稚嫩,做出太多错误的选择,才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你简直像跟踪我们,在楼下偷听了一样。”迟朔话里有笑语,陆存野方能判断出迟朔刚刚确实笑着看向他。
“像他这样的优绩主义精英,实在太好猜了。”陆存野说:“我猜,他是不是还跟你抱怨过,别人不相信他自己的努力奋斗,污蔑他是靠父母饭才有今日的地位,让他无奈又恼怒?”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越是认为自己是白手起家、自给自足的,就越不可能关心那些比他们不幸的人的命运。如果我的成功是我自己努力实现的,那么他的失败一定是他自己的错。”陆存野说:“Michael Sandel对这些优绩主义者的评价入木三分,我早就知道裴忻是那种人,如果我没有出生在孤儿院的那段经历,而是一开始就由陆景抱养走,我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裴忻和封隋,一个是空心纨绔,一个是傲慢精英,一个玩劣,一个谦逊,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一个知书达理有涵养,表面上他们天差地别,实际上他们是同一类人。”迟朔说:“我把这些事告诉他,只是为了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万一他将来想要阻止我做什么事时,这颗种子能及时发芽破土。”
“所以,我没有因此生气或感到悲哀,意料之中而已。”迟朔说:“光凭努力,就有用吗?”
“他怎么说的,我倒是挺好奇。”陆存野问。
“在高中时,我不该对校园霸凌忍气吞声,我应该向老师或学校领导寻求帮助,再不行也可以去网上曝光这些事,引发舆论效应,对父亲的残暴,我应该报警,或者向居委会或民政部门求助,勇敢地搬离家庭,被人贩子拐走,我应该伺机寻找逃脱的机会,哪怕随便揪住一个路人不放,也能有一线生机。”迟朔说:“裴忻很聪明,我不过是告诉了他大概,他只思考片刻就给我提供了这么多解决问题的对策,在他眼中,这些就是一个个的问题,不是宿命,既然是问题,要么解决问题,要么被问题解决。”
“那你呢。”陆存野担忧的看着迟朔,“在你眼中,这些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