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累个什么劲,还不去给你们学习委员倒杯水,好好谢谢人家,愿意来教你!”
正说着,吴妈已经稳当地端着茶杯过来了,先递给迟朔,“温的,正好入口,我们家少爷以前气走过不少专业的补习老师,能坚持一个下午,你这小孩太不容易了。”
“是啊,人家看着多招人疼。”封隋妈妈牵起迟朔的手,颇为疼爱地长辈式地拍了拍,不动声色地将人打量了一遍,说:“吴妈,多备副碗筷。”
“不……不用了,我最迟六点前要到家,我妹妹还在等着我做晚饭。”迟朔一手端着吴妈递来的茶杯,一手被封隋妈妈慈祥地拉着,竟一时脱不开身。
封隋妈妈松开迟朔的手,将耳边的发顺到耳后,道:“不妨事,现在才五点出头,你留下来吃顿晚饭,待会儿我派司机送你回家,再让吴妈打包好饭菜给你带回家,保证六点前把你送到家。”
封隋一下楼就让身体陷进沙发里作偏瘫状,闻言冷嘲出声:“人家迟大学委不愿意留就算了呗,说不定人家不稀罕我们家的饭菜。”
“不不――”迟朔忙解释道,“我家住在老城区,学校附近,离这边比较远,路上花的时间会很长。”
封隋妈妈笑了一声,干干的,意味深长地道:“小迟,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家在哪儿,坐私家车和坐公交不一样,司机肯定会按时送到,你放心留下来吃顿晚饭,就当是感谢你辛苦教了我家贝贝一下午。”
迟朔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的含义,只听封隋从沙发上跳起来,赤脚踩在沙发上跳着抓狂:“妈――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在外人面前叫我小名吗!!”
迟朔微愣两秒,才了然那个贝贝代表什么意思,心道,豪门真有意思,狗叫得像人名,人叫得像狗名。
“放点小把柄在小迟手上,也省得你欺负人家。”封隋妈妈转向吴妈示意布菜,吴妈把三张椅子拉出来,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不太礼貌了,迟朔没办法,只得跟着入座。
封隋妈妈坐在主位上,他和封隋在两侧相对而坐,桌子很长,像是某种材质的纯黑色玻璃,吴妈先是端上汤蛊,迟朔观察着那母子俩都神色自然地拿起汤先喝了几口,也学着抿了口汤,里头是很鲜美开胃的鸡汤。
迟朔第一次喝到如此好喝的汤,忍不住多喝了几口,吴妈上来打算撤下汤蛊,看到迟朔还捧着汤蛊小口小口地喝,笑了笑,便没有撤他的,把另外两个端走了。
封隋妈妈笑着说:“小迟喜欢喝吗,回去的时候我让吴妈直接把炖汤的坛子捧给你带回家。”
迫于他妈在场,封隋欲嘲讽又止住,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迟朔数不清自己在封隋妈妈面前说了多少次不了,“那样太麻烦了。”他道,“但吴妈炖的汤确实很好喝。”
“麻烦什么,你喜欢装汤的坛子就留下,不喜欢下周周末再带过来。”封隋妈妈拿起筷子,“下周我会派司机去接你,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全,让你一个小孩子乘这么久公交过来。”
迟朔本欲开口再推拒,封隋打断了他的话头,“让你拿着就拿着,我妈向来说一不二,我都拒绝不了,你还想拒绝?”
封隋咬筷子的姿势和咬笔一样,两人的目光在桌子上飞快了交错了一秒,封隋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嘲讽,迟朔手指轻轻搭在筷子上,视线最后落在筷子顶端的银色雕花上,这筷子看上去是很华贵,就是重了点,迟朔拿着不太适应。
封隋妈妈嗔怪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妈只是建议,小迟要是真的不想带,妈又不会逼迫人家。”她朝向迟朔,“小迟,你就当这是自己家,别拘谨,贝贝嘴从小就这么欠,哪怕是亲戚家小孩来做客他也喜欢怼人家,不是针对你。”
封隋指尖夹着筷子,化手掌为喇叭,冲着迟朔做口型:就、是、针、对、你。
封隋妈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在作什么妖,夹起一根花菜塞进封隋嘴里,笑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皮痒的小畜生,吃你的菜去。”
这声小畜生的语气是恨铁不成钢的慈爱,迟朔听得分明,他低下头默默夹菜,突兀地想起他爸爸也经常喊他小畜生,只不过那句小畜生只包含着生活压力带来的经年累月的怨恨,往往伴随而来的还有毒打和怒骂。
他都快忘了,有妈妈在身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迟朔回家时怀里抱着盛满了鸡汤的坛子,坛子太大藏不住,被他爸爸夺去喝了一大半,剩下一小碗迟朔热了端给迟欢喝,迟欢特别喜欢,喝光了还意犹未尽地舔碗口。
“哥,环……有,吗?”迟欢仰着脸蛋,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没有了。”迟朔不敢承诺下次再带给迟欢喝,这鸡汤是人家的,还是封隋家的,带这一次他就够心惊胆战的了。
迟欢看哥哥神色落寞下来,万分后悔问了这句话,拉起她哥的手,扬起笑脸道:“没……没关系,欢欢,喜欢,够了。”
迟朔将迟欢笼进怀里,闷声说:“欢欢,哥哥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天天有鸡汤喝的好日子,到时候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嗯!”迟欢把下巴搁在迟朔的肩头,努起嘴一下又一下地吹迟朔后脑勺的碎头发玩。
她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欢欢也会努力让哥哥过上天天有鸡汤喝,不用再挨爸爸打的好日子。
***
迟朔第二次去御湖春苑的封隋家,封隋正在前庭的游泳池里自由泳,见他来了也不停下,换了个泳姿继续游,中途还抽空对迟朔隔空比了个中指。
迟朔干脆坐到游泳池边的躺椅上撸起了元宵,反正他来这儿是为了奖学金,又不是真心给封隋补习,与其看封隋做题目的时候发癫,不如在这儿晒太阳坐一下午。
元宵是只格外吃里扒外的大德牧,对迟朔一见如故,异常亲昵,蹭着迟朔的腿弯欢快地摇尾巴求撸毛,迟朔边撸边道:“今天封隋妈妈是不是不在家啊。”
封隋妈妈就像是镇压封隋的一道封印,要是他妈妈在家,封隋现在绝对在茶憩室乖乖学习。
元宵呜咽了两声,像是在应答。
封隋看不仅迟朔不理他,连元宵都在“投敌”,上岸后稍微擦了擦头就把毛巾搭肩膀上,朝迟朔大步过来。
他只穿了件宽松款的泳裤,颜色是风骚无比的赤红,他一向声称自己有八块腹肌,实际上明显的只有六块,底下两块得发挥想象力才能勉强看出形状。上岸后涤纶面料紧贴着腿根和前面的玩意儿,廓出腿部流畅的肌肉线条的同时也把中间那块的形状描摹了个七七八八,水流顺着腰肌滑进红色泳裤里,再从泳裤边沿溢出来沿着腿部的肌肉纹理滑落进踩着的草坪,他的脚掌宽大,每踩一下草就要被压倒一片,令绿油油的草形若断气。
除了求偶,一个雄性面对另一个敌视的雄性时也会下意识地展现自己傲人的身材资本,封隋故意不穿上衣,大咧咧地走到迟朔面前,张开手臂,邀请道:“怎么样,我妈今天不在家,一块儿来游泳?”
封隋的头发不像迟朔偏棕色调,被浸湿后更显得黝黑,他随手去拿躺椅边桌子上的水,迟朔也正伸手去拿以掩饰自己对封隋半裸体的不忍直视,两人指尖碰到了一起,均是一愣,却又都神使鬼差地没有主动撤回手。
直到随着封隋弯腰的动作,发梢的水落下来砸到了迟朔手背上,迟朔率先触电般地缩回了手,“你喝吧,我不渴。”
封隋呵了一声,毫无谦让之意,扭开瓶盖咕噜噜地往喉咙里灌水。
喉结滚动,另一只手把毛巾扯下来扔到桌子上,还不忘踢了一脚日常吃里扒外的元宵,踢得元宵垮起大黑脸,汪汪叫了几声,委屈地跑远了。
一瓶水被一下子喝掉半瓶,封隋喝完后餍足地舔了口上唇,道:“烂泥巴,你会游泳吗?”
迟朔径直与他对视,“我有名字。”
“行吧行吧,迟朔,你会游泳吗?”
“不会。”
封隋一听就乐了,他正等着这个答案呢,要是会反倒没趣了。
“我教你啊!”封隋一把拽过迟朔的手腕就把人往泳池方向拖,迟朔没想到他会突然上手,死命挣了几下,“封隋,你疯了?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