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那些混混,又遇上我这么个没轻没重的丈夫,还遇上这么个世道,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官府里面有一条法律是,进了监狱就会留下记录,这个记录会每隔一段时间公布出去一次,但凡是有记录的,就算是出去了,也不允许招工的人用。
除非是官府记录过的,可以用进了监狱的人的地方,但是那些地方,大家都精神不正常,比这里还不正常一点,我待在他们身边,大概没多久又要死刑了。
虽然说,不要进了监狱的人,是别人的自由,但是,我进了监狱之后还要出去,那我就需要工作,没有工作就活不下去,活不下去,我还是要进监狱,不管是法律还是官府都统统不考虑这种问题,就好像一个人进了监狱就会死,他们那么自信,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杀了?
作出一副假仁假义的狗仁慈,连最恶毒的邪神都不做这种事情。
恶心。
他们一边担心让人进了监狱就自杀会激起民愤无法控制,一边处处用环境逼着人去死,还要对外对内宣扬他们多么的了不起,什么无案不破啦,什么勤勤恳恳啦,什么人字当头啦,什么天下安宁啦,什么海晏河清。
哦,现在海河也都不清了,好得很,果然是天灾人祸,先有天灾后有人祸,齐活儿了。
大家早晚一起去死,我才不在乎他们什么时候死,我只需要知道他们肯定会死,而且不会是寿终正寝,我就高兴了。
我们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算是人,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最好现在就去死,不然,别逼着我走出去,请他们死。
第四个囚犯说,那我比你们幸运多了,我姐姐因为太穷了,到了酒铺子去工作,偏偏那个酒铺子没有说清楚,只在晚上工作还要她穿很少的衣服去勾引客人付钱,我爹说有一次走错了路看见里面的情况,就像是一个妖魔窟把人吓坏了。
他后来才想起来说,好像看见里面有一个人和我姐姐很像,要我去看,我就去看了,还真是,她见了我,有点不好意思,问我怎么知道地方还去了,我说是找她的,她问有什么事,我问,她给家里的钱是不是都是从那边赚的,她说是,我问,为什么不能找其他的工作。
她说,她不会认字,不乐意考试,学东西比别人慢。
要去码头当搬运工,人家看她是个女的,说她力气小,不要她,要去糕点铺子当包装的,人家本来答应好了,转头再去,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人年纪大,一个人年纪小,都是女的,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只会说明天再来。
要去新开的机器工厂里面当女工,他们要先交钱检查身体,还说她身体不健康不合格。
要去饭店里面当店小二,他们本来说好了可以去,到了地方,他们说,不行,招工的不是我,我才是老板,我不要你,你走吧。
要去大酒店里面当招呼客人的,他们说,什么没有后台,没有走关系,性格不合适。
要去给别人家当看门的,人不是说只要男的,就是说你不会这个不行。
要去给别人当穿衣服的,别人说你不会这个,看了一眼就让走了。
有什么用处?你以为还有挑挑拣拣的?
我知道拿了她的钱,不能嫌弃她,也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是,我还是怕这事叫别人知道,她看出来了,对我说,没关系,她走出去是穿另外的衣服,看起来不一样,她也不会这么出门回家去,我就走了,再然后,听说她死了,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我还以为是得了病。
可是,到了地方,那些人跟我说,她是被人灌酒,喝了太多了,又没能及时去看大夫,才死了的。
我很奇怪,她之前是不会随便喝酒的,也不可能一下子把握不好分寸自己把自己灌死啊。
我就问是怎么回事,一个跟她还算有点关系的人说,是有一个脑子有病的身份还算不错的客人,把她看住了,叫她喝,对她说,喝了一杯就能拿钱,喝多少杯就有多少杯的钱,但是,她一开始根本没有出头,是被指出来喊着喝了的,喝了说自己喝不下了,还是被催着喝。
那个人还说,你要是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你要是敢不喝,现在就跪下来,舔别人脱了裤子的玩意儿,结果,人死了,钱也没有给,他们摇摇晃晃走了,一群人耀武扬威的,好像他们刚刚打了胜仗。
我操他妈的,日他十八辈的祖宗,别叫老子抓住他们,不然给他们碎尸万段,我就是死了,我也不后悔,他们就是该死,他们凭什么不死啊?凭他们不要脸?凭他们有后台?凭他们不工作耍别人玩还可以害死人不偿命?狗屁!狗日的,老子不杀了他们,怎么泄愤?
就算是他觉得自己比其他人运气好,说到这里,也难免气愤,气得都快昏过去了。
那人又问第五个,你怎么样?
第五个囚犯说,哦,我比他们更运气好一点,我爹杀了我妈的两个孩子,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想和情人在一起,孩子是杀了,还想装样子说是自己死了的,没有骗过去,我妈气坏了,想跟他离婚,但是,告到官府上,官府说,不允许离婚,我妈只能自己搬出去住。
别人都说我是野种,我妈也这么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想,要是有机会,我就把我妈杀了,再自首,自他妈的首,老子把这里的人也杀了,那才叫痛快高兴,值得喝酒庆祝的大好事。
因为我妈没离婚,我爹还是我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住处,跑到我妈门口,跟邻居说,是一家人,只是闹了点别扭,就进门了,等我妈回家,想要□□我妈,我妈不愿意,打了他一巴掌,他还是不听,我把人杀了,就进来了。
那人问,我听说,如果杀了自己的父母,判刑会更重一点?
第五个囚犯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更重一点,所以我想不杀白不杀,两个都杀了,保证我是死刑,用不了多久,要是真有地狱,我肯定能在地狱见他们,到时候,又是阖家团圆,岂不好?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那人说,我来得不冤,见到了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也算是值得高兴。
最后还有批语,说是:性自空明,心自澄明,怎么落到如此地步?若当有罪,该当有罪,怎么落得今天才见面?正人正己,无事莫生非,言语有约束,才有长命百岁好。”
年轻人皱了皱眉:“哦,劝人向善的东西?他们是都挺惨的,不过,那书若是说现在,必定是要死了,若是说前朝,也未免太嚣张了。”
嘉明问:“嚣张在哪里?”
年轻人笑道:“哎呀,你不知道?嚣张,死得太惨,杀得太狠,说得太不留情面了。”
嘉明说:“这只是个故事,又不是活森*晚*整*理人,又不是真人,又不在面前,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岂不是大家都闭口不言,当哑巴算了?人人哑巴,今天哑巴,明天哑巴,后天就是一片的死人了。”
年轻人咦了一声:“从前没有看见你这样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进了监狱被死刑的那个呢。”
嘉明笑道:“我没死刑?我是死刑了,跑出来了。我还欠债呢。别人知道找我要,我却不知道找谁去要。我要是死了,我可以不说话,我要是哑巴了,断了手了,我也可以不说话,不写字,我要是脑子坏了,不能思考,不能想法,不能操他妈的,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但是我偏偏没有。
我能怎么办?
我受了这许多的苦楚,难道还能不说话?狗屁!棍子不打在他们头上,他们不觉得自己痛苦罢了。要是事情落在他们头上,他们就知道什么叫苦楚了。他们有本事一滴泪不落下来,我就有本事,叫他们哭得肝肠寸断。看看到底是谁有错。
我草他妈的。
该死的人就是该死。
别跟我在这里混淆是非。”
年轻人点了点头:“好。那等你好了,国师的位置给你留着,你平时就管管什么风调雨顺,天灾人祸,饥荒镇压,好不好?”
嘉明说:“若我能活到那天,自然有我的。若我活不到了,那我就死了吧。也没什么,我觉得很好。”
年轻人起身道:“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