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一般情况，警察是不会特意到桥洞底下去抓人的，就算乐园欠了高利贷，他欠的钱也只需要还清本金和正常的利息就足够了，那些要追债抓他的人，报警也没用，倒不如说，比起他们，乐园更需要报警，他要是失踪了，找他的人肯定不止警察。

他真住桥洞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别人住桥洞，要么是无家可归，要么是体验生活，提前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流浪汉，他要么是为了躲避追债和警察逃离抓捕和还钱的命运，要么是穷到走投无路了，开始计划新生活，虽然他现在也没想好什么新生活。

那些追债人要是不逼得那么紧，他未必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什么都晚了，那些人是走了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自己一步一步选的，真要说起来，也不能全都怪到乐园头上。

乐园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对服务员说：“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问：“猫抓老鼠，警察抓小偷，算不算？”

服务员眨了眨眼睛，察觉到一点微妙，但没有问，而是笑着推荐说：“算，当然算，客人可以先试一下这台机器，这是最普通最基础的游戏机，里面的游戏内容很简单，随便走到这里的客人都可以上手，应该能让客人适应一下这里的游戏情况。”

他说着，指了一下旁边的机器，乐园看向机器的屏幕，是黑的，表面有些方框状的堆砌，某种意义上说，看起来还蛮漂亮的。

乐园被吸引似的走过去，站在了机器面前，服务员给他打开了机器。

机器果然是普通的机器，游戏也是普通的游戏，乐园心里有点微妙的失落，仿佛他心里期待着看见什么平时看不见的奇特景象，但这点失落微不足道，所以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心情平静，情绪平稳地看着游戏渐渐亮起的屏幕。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乐园看着屏幕走了神，服务员敲了敲机器的台面，乐园眨了眨眼睛，注意力重新回到游戏上，钟仁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走过来问：“要不找森*晚*整*理点下午茶甜点再去温泉区玩一段时间过来？”

乐园摇了摇头：“既然都到了这里，其他地方的事情，之后再说吧，我不是不去，只不过，现在不去，哪里有到了地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走的？”

他对钟仁笑了笑：“未免太没道理了，不是吗？”

钟仁看着乐园，他的眼睛也有受到色彩的影响，但影响比乐园更小，乐园看什么东西都只能通过变化的色彩来区分，但钟仁看东西更接近于一种双重状态，他既可以看见正常的情况，又可以看见被色彩模糊之后的世界，所以，他既可以理解乐园，又可以通感乐园。

理解，保证了乐园的情绪稳定，通感，保证了乐园的世界稳定，不至于眩晕到无法站立，已经算好事了。

但是只是到这个地步，乐园和钟仁都不太满意，他们总觉得，也许这件事还可以更进一步，比如，恢复正常什么的。

当然，现在他们对色彩世界不了解，对自己可能发生什么变化也不知道，说要恢复正常为时过早，但是，总比什么想法都没有更好一点，也比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好一点。

乐园拉了一下钟仁的手腕，钟仁握了一下乐园的手，像对着他摇尾巴黏在身后的大狗，垂着眼睛，低声说：“放心好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在，我的心为你跳动，我的意志为你而生，我的灵魂即是你的灵魂，我们必定永不分离。”

这话对乐园像强心剂，他勉强忘记了梦境的可怕和现实的眩晕，一滴半透明液体从眼窝瞬间滑下，滴落到了钟仁的虎口，又沁进掌心的横纹，湿漉漉的，像王母在天上用发簪和法术，于生命之中画出一条波涛磷磷的河来。

钟仁握了握手，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在乎我呢。”

这话带点玩笑性质，把乐园从闷闷不乐甚至有点郁郁寡欢的状态之中拉了出来。

乐园再次感叹：“要是没有你，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只不过是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我就没法接受你不在身边的生活了，这未免太过分了，我这样无法离开你，你却随时可以消失，你要是消失了，我怎么办呢？”

他扯了扯嘴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钟仁用手指曲起的关节部分皮肤蹭了一下乐园脸上的眼泪泪痕，低声笑道：“我要是消失了，你就来找我好了，我不是对你发过誓？我要是背弃你，就不得好死，我愿意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要是愿意，拿我当兄弟，也不是不可以，寻常人不是都觉得，兄弟互相扶持？

那我们没道理再有分开的日子不是吗？”

乐园还是害怕，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继续讲下去，就好像自己一心一意只有这一件事，显得过分变态了，他紧紧抓了一下钟仁的手，似哭似笑说：“好。”

只这一个字，他就松开了钟仁的手，让人到后面去，别挡住他看游戏机电子屏幕。

钟仁往后退了一步，又绕到乐园的另外一边，凑到乐园的肩膀边上往前去看，看见电子屏幕，心里着实没有什么兴趣，就凑到乐园的耳边问：“哎，你真要玩啊？”

乐园点了点头。

钟仁又问：“那我能不能一起玩啊？”

乐园还没说话，服务员开口道：“客人要是想，一起玩也是可以的，游戏区有的是双人游戏。”

一号左右没有找到可以坐下来的凳子椅子，一开始还不想坐在地面上，但是，站了这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休息了，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点头，点头点头，身体就逐渐矮了下去，非常自然，面色从容，仿佛本该如此，就坐在了地上，服务员看了他一眼。

一号本来想站起来的，因为被服务员这一下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这样不合规矩，但是，他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是客人，他是服务员，他应该服务我，我有什么好害怕他的？反正他又没有给我钱，他又没有提前对我解释什么不许坐在这里的规矩。

话是如此，虽然这里没有凳子椅子，但是，墙上也没有告示牌说明不许客人坐下，只不过过来的客人都是为了游戏区的游戏来的，谁过来游戏区不玩游戏单坐在这里看别人说话呢？少有。

偏偏一号就是这种少有的客人，服务员看他也不是因为想恐吓他，只是觉得让客人坐在地上不太好。

一号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服务员对他而言，本来就有点令人害怕。

所以说，这是个误会。

服务员想了想，问一号：“要不客人跟我去那边坐一下？虽然这里没有凳子椅子，但是，那边的休息区是有椅子的，因为客人来这里，玩游戏累了，还是有些客人需要休息一下再继续的。客人以为呢？”

一号想了想，爬起来跟着服务员走了。

游戏机面前就只有乐园和钟仁，乐园眨了眨眼睛，终于开始玩游戏。

钟仁往后退了一步，不打算影响乐园，但是，觉得拉远了距离不太好看游戏情况也不太好注意乐园，就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么一来一回，简直和没有动弹的差别不大。因为位置是几乎没有变动。

乐园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热，但也没说什么。

因为这里的温度是恒定的舒适，大概也是酒店内部的设施设备处理的结果，就像之前服务员说明的那些拟态、保护、时间流逝之类的情况。

这游戏机的游戏有很多可以选择，乐园选择了斗地主，他对这东西没有了解，甚至之前好像都没怎么看见过，第一局不出意外输了，但出乎意料，游戏机的态度居然非常好，它对乐园发出赞赏的声音：“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的人！真是太了不起了，在游戏里创下了记录。”

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又义正严辞，乐园被说得有点脸红，因为这话要往正面听，是好话，要往反面听，那就是反话，乐园不想当反话听，又不觉得这话能真当真面的好话来想，就越发觉得自己有点热了。

钟仁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对乐园轻声笑道：“你的脖子都红了，像红苹果那么红，要不要我给你一面镜子看看？”

乐园好气又好笑，瞥了他一眼问：“哎，你就这么喜欢对我幸灾乐祸呢？不如你给我变出一部手机来？我倒要感谢你。”

钟仁眨了眨眼睛，把手一翻，手里就多出一块黑色的方形物体，薄薄的，看起来像没有融化的巧克力，乐园看着，有点好奇，钟仁就笑眯眯将手递给乐园，手心朝上，让乐园看，乐园伸出手去巴拉东西，发现不是巧克力，咂咂嘴，仔细一看，发现是一面镜子似的手机。

乐园笑道：“好啊，你的变戏法越发精进了。”

钟仁得了夸奖，也很高兴，笑道：“怎么不算呢？我可是有天赋又勤学苦练的，一般人怎么比得过我？哼，他们只怕能跟我相提并论都是天大的福气了。”